守骏如跛

      多么羡慕那些因失眠而拉长的生命,多么珍惜那些从黑暗中抢出来的记忆,多么懊恼为孩子讲睡前故事先把自己哄的眼皮粘合,多么沮丧一觉醒来睁眼已是晨曦。多少次和黑夜谈判,多少次和睡意撕扯,为此合衣而卧,撤掉枕头,奈何生性疏懒,随遇而安,倒头即眠。

       多么享受,睡梦中蓦然醒来,仿佛赴一场冥冥中幽秘的约会,黑暗中偷偷起身,不敢开灯,蹑手蹑脚摸索到门把手,悠着劲一开一关,豁然两个世界。书籍睡着,文字醒着,历史睡着,时间醒着,世界睡着,我醒着。文字浅吟低唱,时间逝者如斯,子夜神偷,独享盛宴。

       夜,那么黑,那么静,那么空,那么温柔,终于可以做一回主宰,主宰自己,做可以为自己活几小时的为所欲为的另一个人。传说半夜照镜子会看到恐怖的幻象,所以一直不敢尝试,但很确信此刻我的眸子定是闪闪亮,穿透黑暗,直射彼岸。黑夜没留下我的影子,而我已泅过穿越之河,享受浪潮拥抱,享受晨露沐浴,享受来自地心的呼唤。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喂,老祖宗,您不会骗我吧,请成全这个不惑之年的女人的试验,成全她的执拗,成全她任性做一件事,请成全!

        改编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一段话——我所有的乖顺都来自我的不羁,我所有的自负都来自我的自卑,所有的勇气都来自我内心的软弱,所有的承受都来自我感情的逃避,所有的言之凿凿都因为心中满是困惑,所有的沉着笃定都因为惶惶无枝可栖。我假装无情,其实是痛恨自己的深情,我刻意微笑,其实是抑制心头的滂沱,我努力温和,其实是安抚血管里的狂暴。我承认岁月静好在于竭尽人力臣服命运,其实只是痛恨自己力有不逮心有不甘。我渴望人生的意义在于上下求索,其实只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安憩的角落。我相信所有道路的尽头都是虚空,因为我的脚步啊,越来越叩击出这大地的空响。

可怜的人啊,守骏如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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