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内蒙古锡林郭勒太仆寺旗西南部一个叫大西滩的村庄,这里的人大多是清咸丰年间从山西灵丘走西口过来的,风俗习惯独具灵丘特色,被外地人戏称为口外的“灵丘城”。
老家很老。据考证,老家这块土地在新石器时代已有人类生存。金代大定年间,在此地设州。清康熙九年,因此地形呈龙尾形,有吉祥、腾达之兆,设太仆寺左翼牧厂,专供皇室御用军马、肉食和祭祀用品,那时这里水草丰美,平畴宜牧。清咸丰年,成立太仆寺两翼招垦设治局,河北、山西等地的农民大量涌入,垦务渐兴。我的老家就是在这个时候立的村。老家的老不仅是历史悠久,更是留在人们记忆中的一种感受。偶尔翻出过去的相片,似乎看到飘浮的炊烟在唰唰掉下斑驳的尘土;惟那轮从屋后升起的太阳坚挺得很,迟迟不肯下去,硬把老村老屋PS成了欣欣向荣的新农村。那滴从老树上掉下来的雨,啪的一声,落在父亲眼角一揉,瞬间老了七十多年。老家老了,老家看我的眼神也老了,记忆中的那个赤脚少年,似乎从没有离开过坐在村口抽旱烟的老爷爷的视线,老家成了我永远的出发点。
老家很土。这里的路是土的,是人和牲畜自然走出来的,特别是牛车蹚出来的几条并排小路,远远看去就像是跳动在田野和草原上的五线谱,弹奏着人们走向远方的梦想。这里的墙和房子都是土坯垒的,房子不大,但密不透风,冬暖夏凉。当年祖辈们一根扁担从山西挑到内蒙,就是靠着这里肥沃的土地和温暖的土坯房繁衍生息,百世流芳。这里的人也很土,也许是气候或缺水的原因,这里的人很少洗澡,身上带着土腥味儿,说话满嘴“灵丘味儿”,勤劳朴实,就像村西的那口老井一样清澈见底。如今 “十个全覆盖”已经湮没了这个古老村庄的全部印记,新农村修了水泥路,家家接进了自来水,村民住进了砖瓦房,曾经的土路、土房、“土人”定格为永恒的记忆,唯有村口那几株老榆树依然摇曳着这个村庄曾经的沧桑。
老家很美。这里的天总是那么蓝,云总是那么淡。春夏季节,几场雷阵雨过后,远处的山,近处的水,早已一片葱茏;马莲花、山丹花、牵牛花,各种有名无名的野花都竞相绽放,就连藏在地下的口蘑也耐不住寂寞,一圈一圈地拱出地皮,向人们昭示着生命的力量。雄鹰在高空翱翔,百灵鸟为爱歌唱;夕阳西下,清风徐来,溪流载着花香,蛙鼓伴着蝉鸣,儿童追扑着萤火,辛劳了一天的大人们赶着牛羊,荷着农具,从四面八方归来,与小村上空的几缕袅袅炊烟构成了一组和谐美妙的动画。农闲时节,人们聚在一起,或是听乡村艺人说说书道道古,或是搬个小板凳看一场露天电影,但最爱听最爱看的还是那夹杂着蒙晋文化的“二人台”戏曲,悲凉的故事,凄婉的曲调,看着戏聊着戏里戏外的话题,一百多年前祖辈们走西口的心酸与无奈似乎永远述说不完。
离开老家已经三十多年了,闭上眼,老家总是在眼前晃动;睡梦中,老家也总在梦中飘浮。老家已经成为我记忆中的一部分,那里一切的一切永远令我魂牵梦绕。“为什么我的眼睛常常饱含泪水,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