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我在一家出版社实习,一天,领导喊我去挂靠在社里的一家杂志社帮忙,是一个偏党性的杂志,由两个退了休的老人家在兢兢业业地打理,我当然不愿意去,但领导吩咐,也只能勉强去了。
我当时去的时候,整家杂志社加我只有三个人,像我这样本就不善与人打交道的人,碰上和自己年龄悬殊这么大的两位老人家,同一屋檐下不得不说话,总觉得压力非常大,怕自己不够礼貌,怕自己不够积极,也怕自己不够懂事。可是很多时候你不打开门,就永远不知道原来房间里是那样的景象。
那天我走进那扇门,我迷迷糊糊地接过了办公室的钥匙,只记得他们对我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话要是别人对我这么说,我一定觉得太虚伪,但当时,我却听得自然而然。
这两位我所谓的老人家,一男一女,男的我们都叫他戴老师,据说已经有孙子了,但实在中气十足,充满活力,吃完饭的时候喜欢唱两句,大概就是“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那样的歌,还会跟我聊天,问我看过李连杰的《少林寺》吗,我说没有,他还笑着说我out了。女的稍年轻些,但也已经退休,我们叫她鲁老师,据说她每周都还在楼上的老年大学学钢琴,年轻时在上海的教育部工作,做事总是雷利风行,干脆利落的样子。
那天早上,我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设置我的那台电脑,让它连上网,我那个位子有段时间没人坐了,电脑的下的插头、线路总是凌乱不堪,我弄来弄去都弄不好。我想着老师们大概也不大懂网络,也不知道要怎么求助,显得很被动,倒是戴老师却很积极,爬上爬下的研究线路,东摸摸,西换换,最终还真弄好了,你说我是不是更像个老年人。
而最让我觉得自己像老年人的,还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刚吃两口我就发现他们吃饭巨快,我一下子就压力山大,心想决不能让他们等我,默默地开始大口吞咽,最终我还是以失败告终,还是让他们等了我好久,心塞。
那天我的工作分为两部分,上午是和老师们一起搭架子,用了放杂志的那种大型落地架,搭了4个,下午整理仓库。再那之前,我最多只搭过衣柜、碗橱这种,第一次搭这种可以放这么重东西的架子,还是觉得有点难度。好在戴老师之前已经研究好了,自己先搭了两个,于是我在他的指导下,开始学习,怎么搭建,怎么拧螺丝。我清楚地记得他对我说,第一轮拧螺丝别拧那么紧,等框架全部搭好,在一起加固、拧紧,以免中间有些关节变形。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架子要这么搭,后来我还把这个技巧告诉了我妈。不仅如此,搭好的架子,戴老师全部会每个螺丝都检查一遍,每一个都敲一敲,稳一稳,所以那些架子都很结实。自从我外公去世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识过这样的严谨和细心了,当我看到的时候,我就觉得,现在的男孩子,倘若要是也能做到这十分之一,就会让人安心吧。也真是,也难怪我找不到对象,有些品质真的是太闪光,大多数人不会有这份心的。
还有个细节也让我印象颇深,下午整理仓库时我需要把期刊分类,多余的库存太多的杂志就需要扔掉了,有些没有寄出去的杂志,套着信封的,我就没打开直接隔着透明包装袋数了数,看多出来就扔掉了,但是戴老师却走进来对我说,把袋子撕掉再扔吧,我当时一下没明白,心想既然要扔,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撕开再扔呢,他接着对我说,这上面有别人的信息啊。这些杂志其实很多都是十年前的,那些收件信息大多也都是分散在天南海北的人,但是戴老师说,要把袋子撕掉啊。还有他会不停地喊我,让我累了就休息,最后我是被勒令休息的,明明我也没有干多久的活。
其实我并没有去杂志社帮过几天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一周多吧,我离职那天,戴老师拿了好大一包干货给我,木耳、百合什么的,说让我带给我妈,用来熬汤。还又去翻了布袋子让我装上,怕我不好拿。我是个年轻人嘛,而我最后果然还是像我担心的那样,不够礼貌、不够积极、不够懂事,我也没有再回那家杂志社了,因为我太胆怯,不敢与人交谈。不过还好,后来杂志社又来了一个老师帮忙,是个活泼的姑娘,真好。
我去过很多家单位实习,感受过太多的关怀,也体验过许多人情的冷淡,但是我并没有遇到过一个坏人,我想有些人只是太累太忙了,照顾不好自己,所以才给不了别人温暖。我有时离职前会给老师写封信、留个明信片,或是买点小礼物,有时候看起来又特别冷漠,总是匆匆抽身。我仍然还是那个不够礼貌、不够积极、不够懂事的年轻人,但我还是想把这个故事告诉你听,希望我们有一天也会成为这样的闪闪发光的老人。想起韩寒曾说过:“我不相信事,但我总相信人。”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