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围巾往脖子里又裹了裹时，天文馆穹顶的星空灯刚好亮起。
陈默的手在她腰上轻轻一扣，带着点凉意：“冷？”
她摇头，目光却被穹顶的星图吸住了——那是模拟的猎户座星云，淡紫色的星尘像被揉碎的棉花糖，散落在深蓝的幕布上。今天是他们恋爱三周年的纪念日，陈默特意订了天文馆的“私人观星厅”，说要带她看“比浪漫更浪漫的东西”。
“知道吗？”陈默凑过来，呼吸拂过她耳尖，“猎户座的参宿四，十年前开始变暗。科学家说它可能在未来几百年内爆炸，变成超新星。”
林夏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扶手。她想起三个月前在微博刷到的新闻：“参宿四亮度骤降，或成人类见证的首颗超新星。”当时她随手点了个赞，没往心里去——毕竟“几百年”对她来说，是比“永远”更长久的数字。
“你看，”陈默指着穹顶，“我们现在看到的参宿四，是它六百年前发出的光。也就是说，我们此刻凝视的，是它六百年前的样子。”
林夏的呼吸顿了顿。穹顶的星图突然暗了一瞬，再亮起时，参宿四的位置多了个刺眼的红点——那是超新星爆发的模拟动画。
“轰——”
讲解员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如果参宿四现在爆炸，我们看到的闪光需要六百年才能传到地球。但那时，我们早已不在这里。”
林夏的手突然抖了下。她想起去年冬天，她和陈默在雪地里堆的雪人。陈默给雪人戴了顶红围巾，说：“等我们老了，再来这里看雪，雪人肯定还在。”她当时笑着捶他：“胡说什么，雪人三天就化了。”
可此刻，穹顶的星光里，六百年的光阴像根细针，轻轻扎破了她的“永远”。
观星厅的灯光亮起时，林夏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
陈默慌了，抽了半盒纸巾：“怎么了？是不是我讲的太吓人？”
她摇头，从包里摸出个旧铁盒。打开时，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照片——十六岁的她和陈默，站在老家的土坡上，背后是漫天晚霞。“那会儿你说，”她吸了吸鼻子，“我们要一起看遍所有日出日落。”
陈默笑了，伸手替她擦眼泪：“现在不正在看吗？”
“可宇宙里的‘永远’，和我们想的不一样。”林夏指着穹顶，“参宿四的光走了六百年，我们才看见它现在的样子。那我们要是死了，要过多久，才会有人看见我们的光？”
陈默没说话。他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一下，两下，像极了秒针在走。
“我爷爷说，”他突然开口，“人这辈子，活的是‘当下’。”
林夏抬头看他。陈默的眼睛里有星图的反光，像藏了片小宇宙。“爷爷走的那天，”他说，“我蹲在他床头。他说：‘小默，别总想着以后，现在能握住的手，能说的话，才是真的。’”
回家的路上，林夏盯着手机屏幕。
陈默的微信对话框停在半小时前：“到家给我发消息。”她刚按下“已送达”，手机突然震动——是妈妈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外婆坐在藤椅上打盹，手里攥着块桂花糕。妈妈的声音从画外传来：“你外婆昨天还说，等你国庆回家，要给你做糖芋苗。”
林夏的眼泪又掉下来。她想起上周陪外婆去医院，老人攥着她的手说：“小夏啊，外婆可能等不到你结婚了。”她当时笑着说：“外婆骗人，您能活到一百岁。”
可宇宙里的“一百岁”，不过是参宿四光芒的一瞬间。
深夜，林夏窝在陈默怀里翻老照片。
相册最后一页是张合影：十二岁的她和陈默，蹲在小区花坛边，给刚发芽的向日葵浇水。“那时候我们说，”她轻声说，“要一起等向日葵开花。”
陈默翻到下一页，是高中毕业照。她的马尾辫翘着，他的校服领口歪着，两个人挤在最后一排，偷偷比了个“耶”。“那时候我们说，”他说，“要一起上同一所大学。”
再下一页，是大学毕业时在操场的合影。她穿着学士服，他举着相机，镜头里的她笑出了眼泪。“那时候我们说，”林夏的声音发颤，“要一起留在这座城市。”
陈默合上相册，把她搂得更紧：“现在我们做到了。”
林夏望着窗外的夜空。今晚没有星星，只有城市的灯火在闪烁。她突然想起天文馆的讲解员说的另一句话：“宇宙里没有‘永远’，但有‘此刻’。”
“陈默，”她转身吻他的下巴，“我们去看日出吧。”
“现在？”他有点懵。
“对，现在。”她抓起外套，“我想和你一起，看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来的样子——哪怕它明天还会落下。”
凌晨五点，他们站在城市最高的天台。
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星星一颗接一颗熄灭。林夏望着逐渐亮堂的天空，突然明白：
所谓“永恒”，不过是人类给“此刻”织的梦。
参宿四的光走了六百年，我们才看见它现在的模样；
我们的光，或许要走更久，
但至少此刻，
我们握着的手是热的，
心跳声是响的，
连风里都飘着早餐铺的豆浆香。
宇宙很大，大到能装下亿万颗恒星；
宇宙很小，小到容得下两个人的“此刻”。
而我们以为的“永恒”，
不过是宇宙里的一粒沙，
风一吹，
就散在风里了。
但没关系——
因为此刻的我们，
已经拥有了，
最珍贵的，
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