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琳和卓萱都被送到了医院里。
“阿力,你是怎么发现的?”小六儿医院的走廊里,一边抽着烟,一边问着他。
“你是说卓萱吗?”
“对,这个女人思维缜密,你怎么会一眼就看透呢?”
“因为一双眼睛。”
“第一次见卓琳的时候,她惊恐不安地缩在桌子下面。看到她那样惊慌失措,我真的后悔插入这件事了,甚至我设想她们这样相安无事也很好。”他点燃一支烟,继续说。
“后来,我慢慢靠近她,她紧闭着双眼,瑟瑟发抖,直到她睁开眼,我看到了一双满是求救、哭诉、哀怜的眼睛,我决定伸出手,想试探她是否需要我帮助她。”阿力站起来,隔着玻璃窗看着那个虚弱的卓琳。
“我拉住她的手,她瑟瑟发抖,却给了我一个回握。”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那一刻,我开始真正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
“后来呢?”小六儿也站了起来,他焦急地想要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我把她抱起来,想把她放到床上,却听见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唤了‘姜严’的名字。”
“哦,她这是再给你放信号。”小六儿若有所思。
“其实远不止这些。她伸出手的时候,从衣袖里露出的手腕上沾满了锈迹。她的眼睛看着我,也看着桌子下面的缝隙。顺着她的眼神,我在昏暗里看到了藏在缝隙里的镣铐,年数太久,都已生了锈。”
“卓萱竟给她姐上镣铐!”小六儿的声音里压抑着惊讶、愤怒。
“不对,你第一次去找我的时候,没有告诉我这些啊。那时候你应该就知道了。”小六儿来回地在琢磨这件事,他发现了阿力没有直接告诉他事实,这里面一定还有原因。
“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完全确定,没有证据的时候,我就没有直说。”
“那你告诉我的时候,是有了什么证据呢?”
“第二次进到这个屋子里,我在她床头的桌子上发现了几个同样瓶子的药,但是都没有任何标签。这个引起了我的注意,一般正常药瓶都是带有药品名称和简单的说明。”阿力叹了口气,他转身坐了下来,“趁着卓萱去检查门窗,我拿出了一个药瓶回来化验。”
“是这个药给了你最后的肯定吗?”
“这是一种高效镇定药,除了维持基本生命体征之外,它可以让病人整日昏沉不醒。这也是药监部门早就禁用的药,因为它的副作用很大,长期服用不仅对肾脏的功能有极大损害,而且干扰人的神经系统。”
说着,小六儿的手机响了。挂了电话,他拔腿就去取检验报告单了。
阿力一个人在长廊上坐着,隔着玻璃,他看着里面病床上虚弱的卓琳,耳边回响着她在来时路上,断断续续的那句话:
“帮帮萱萱,我欠她太多。”
“我是姐姐。”
阿力还在回想这卓琳的那番话,小六儿已经气喘吁吁地把化验报告递过来了。阿力接过来,看了一眼。小六儿忍不住惊叹着:
“原来,精神失常的不是卓琳,是卓萱!”
阿力看着这个虚弱的姐姐,两行热泪从她闭着的双眼里流出来。这种无言的哭声,让他想起了曾让他在深夜里迷失在草丛里的哭声,一个是无声的流泪,一个是撕心裂肺的痛,无论是哪种,都像长鞭一样抽打着他的心。
知道了所有的真相,阿力才体会到这个在昏暗的房间里囚禁了十年的卓琳究竟在经历什么!他心疼她,她心里有太多苦楚!
是怎样的姐姐,才会像母亲袒护犯错的孩子一样,甚至拿生命去包容她。
——亲生妹妹毁了她的婚姻,她选择容忍——“萱萱的爱人车祸身亡,她一直没有走出那段阴霾。说到底,命运和我们都欠她一场婚礼。”
——亲生妹妹亲手把她从窗子上推下去,癫狂着要结束她生命——她的心滴着血,却还是不愿揭露真相,选择保护她。
——亲生妹妹把她困在昏暗的房间里,整整十年,把她锁起来,关起来,甚至用镣铐捆绑起来,她是如何含泪忍受了这样的一切。甚至在每个深夜,看着失常的妹盛装到来,带着婚礼的头纱,然后亲手喂她吃下每一片侵蚀生命的药片。
阿力在长廊上踱着步,他满是心痛与怅然。
晚上,他又回到古塘口18号,他翻着东西,他想弄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对她。翻着翻着,书架里落下来一个彩色的日记本,封面上是一个穿着美丽纱裙的小女孩儿,手里还拿着鲜花。
阿力打开,扉页上写着——“琳”。
“XX年XX月XX日,萱萱,从今天起,我们成了唯一的依靠。虽然爸爸妈妈都离开了,但是别害怕,萱萱,我会保护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
“XX年XX月XX日,今天萱萱和同学闹别扭了,她还是性格比较孤僻,多希望她勇敢一点,乐观一点。”
……
“XX年XX月XX日,今天收到了萱萱的礼物——在美术课上,她为我设计了未来的婚礼现场。睡觉前,她轻声对我说,一定要给我一个幸福的婚礼。”
……
“XX年XX月XX日,萱萱恋爱了,难怪她最近像变了个人一样,越来越开朗,总是笑盈盈的。萱萱要长大了。”
……
“XX年XX月XX日,那个给萱萱无数温暖和憧憬的男生离开了。看着她整个人都崩溃的样子,我真的好心疼。”
……
“XX年XX月XX日,好长时间了,萱萱都还是没从里面走出来,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偶尔会想到他,还是会泪流满面,也有时候竟然忘了他已经去世,嚷嚷着让我陪她去选婚纱。萱萱,我该怎么办?”
……
“XX年XX月XX日,萱萱又失控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再让她受任何苦难了,所以我选择了隐瞒。我甚至想,一生这样陪着她也可以。”
……
阿力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小花园里一对小姐妹穿着白色的纱裙,正在相互追逐着嬉闹。阳光下,像两只精灵般的白蝴蝶,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