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男友的白月光,我杀疯了
我和上辈子杀我的人在一起了。
上辈子,傅箫霆把我的眼角膜私自捐给她的白月光。
我却因为心脏病突发死在手术台上。
这辈子重生了。
他却很爱我。
因为我现在的这副身体原主就是她心尖上的白月光。
我看着他温柔眉眼,抬着下巴问他。
「傅箫霆,你愿意把命给我吗?」
他光着身子抱住我「愿意。」
「那我就可拿了。」
——南耳
1
装扮自己去成为一个截然相反的人是很难的。
画室里,数不清多少次做噩梦了,每次醒来都很疲惫。
睁开眼看见的也都是一堆我怎么也看不懂的画作,可是每一幅画都被赋予意义深重的名字,这样有名有姓的,显得珍贵。至少外界都是这么说的,“时竹被誉为最有灵气的年轻画家”
我现在存在身体的名字——时竹。
想到这,我发愁“为什么重生在你这副躯壳上,我却看不透你的记忆,小说里,不是这么讲的……”
可是我还知道:“生活不是小说。”
自从死于一场手术事故后,再次拥有记忆就是这幅场景,还是这个画室,还是时竹安睡的脸颊,存在烟婳的灵魂。
那一刻起,我成为时竹。
“咯吱咯吱”钥匙转动,思绪被打断。
我以为是我的助理,韩姐。
没错,是她。
可是我一抬眼,看到她不说话,只是抿紧唇在门外叉着腰站着,我就知道“完蛋了,又要催画稿了,我到底欠了多少哇”。
我下意识往后退,谁曾想,就一步,一步到墙了。
心中冉冉升起一句“我去你大爷。”
没办法,哪也走不了了,跑也来不及,真是欲哭无泪。
心虚地看着韩姐踩着高跟快步进门,优雅的抬起脚,轻轻的一声,“咚”,一只精致小巧的高跟鞋踢掉了。
我还有心思摸了摸鼻子暗暗想着“脚真好看,又白又……”
心里话还没说完,忽然之间“砰!!”,画室里的石膏像……碎了,头上还结实地插着另一只高跟鞋。
我赶紧开口,可嘴巴刚张开,“对不……”
一个眼刀立马杀过来。
韩姐:“时竹,你到底是闭关还是闭眼睛,敲门不开,电话不接,开了门看见你在睡觉,把画当成金主天天搂着睡?”
“我没……”
“你没有你闭关闭了一堆白纸,风一吹,漫天飞,这是画室!不是祠堂!”
“外面也没挂上灯笼,哪里像祠……”我把头低下来,小声嘟囔。
韩姐皱眉“你说什么?”
“韩姐,手机响了,屏幕亮了。”我赶紧一指,抬起头露出来纯良的微笑。
“喂……”
看韩姐接电话我也松了一口气,倒也不是害怕,只是是她说话的模样和我中学班主任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总能让我回忆起每次作业没写,班主任在讲台上登作业记录的时候,“烟婳啊,作业呢?”
“烟婳啊,这次作业又没交?”
“烟婳啊,昨天作业又忘写了?”
“烟婳啊……”
……
就像睥睨众生的君王小施惩戒,随手一点,一天够呛。
这般想着,倒是恍惚了一下,毕竟现在没有人会再叫我烟婳了,尽管上辈子叫得人也没有那么多。
“哈哈……”我尴尬地笑了笑。
后来再次听见韩姐喊我时,语气已经很明显得平缓下来了。
“怎么……”我话还没说完。
韩姐说:“去傅箫霆那儿一趟,他有事找你”
我说:“是公事吗?”
韩姐说:“具体没说,就说让你去一趟。”
我说:“我不想去。”
突然,手机发来一条信息“不要躲我。”
来信人——傅箫霆。
2
昨天的那条信息让我心尖发颤,耐不住胡思乱想我还是过来了,只是,医院这种地方,傅箫霆叫我来干什么。
我望了望头顶镶金边的几个大字“克里弗医院”。
记忆总是被特定的人和特定的情境占据的。
其实,上辈子我人生的脚步就停在了这儿的,太平间。
记得上一次还好好活着的时候,傅箫霆是克里弗最有权威的心内科专家,国外留学,科研两年,实操五年,却也还是三十出头的而立年纪。
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实习护士,由于心软和谨慎,无论病人和家属,我都不敢生气,因为我清晰的知道我无法承担生命的力量,因此住院部的病患关系还算融洽。
直到我因为举荐去了傅箫霆的手术团队,从相识再到有私心,直至喜欢上他我都觉得这段经历像是踩在云端上,飘飘然般的不真实。
和他第一次认识的时候,那天夜里,我忙到很晚才下班,医院里对生死的手足无措和救人的兵荒马乱让我觉得喘不过气,心脏也开始隐隐作痛,直到走出医院大门才稍微感到舒顺。也是那个时候,在门口马路上看见傅箫霆的身影。
他走在道路一边,我走在另外一边,我的这边,有路灯。
本来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可是他却不太对劲,脚步越来越慢,一只手还扶着路两边的树和低矮的围墙,像是在,摸索着向前走去。在同一条道路上,如果我放慢速度走在他身后,会被认成跟踪狂吧。
我不想这样。
我只是……怕他不认识我,毕竟也一起共事了三个月了,没有被喜欢的人记住,应该心酸苦涩吧。
我试探着喊了几声“傅,傅医生,还好吗?”
傅箫霆征了征,“你好”
啊……果然……不认识哇……
我立马介绍了一遍自己:“我是烟婳,傅医生你医疗团队里的护士,刚下班,遇到你,上来打个招呼。”
傅箫霆闭了闭眼“烟婳,送我回家。”
“啊?啊,好的。”
“烟婳,把手给我。”
“哦,好。”我下意识地听从傅医生的指示,就像手术台上无数次心照不宣地配合那样。
夜里风大,傅箫霆就这样紧紧的攥住我的手,我的手指微凉,他的手掌温热,温度交融的触觉让我心跳有些加速。
“烟婳,我的眼睛受伤了。”
“嗯,看出来了。”
“烟婳,送我到公寓门口。”
“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孤儿的缘故,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频繁且掷地有声的喊着我的名字,所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傅箫霆提出的所有要求我都听,很认真地听。
“傅医生,电梯坏了。”公寓门口摆放着黄色标台。
“烟婳,搂住我的腰。”傅箫霆薄唇轻启。
“好。”
我把手伸到背后,从傅箫霆的背后绕过去,搂住他精瘦的腰身,他也松开我的手,握住我的肩。
一步一个,台阶很多,楼层不高,只有三楼。
“烟婳,放开我。”
“那我先走了,傅医生注意休息。”我缓步走到电梯门口,傅箫霆已经进屋了。
其实,黄色标台上写着禁止宠物入内。
……
这么想想,第一次有接触我就开始欺骗他,也难怪后来我怎么也无法让他爱上我。
后来再次跟他见面的时候,是在公寓旁边的酒吧。
私人医疗团队的待遇是很好的,为了缓解医学上的焦虑,我们经常被喊过去开party。一开始有很多人拒绝而反感,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受过的教育是正统而教严的,而酒吧在医学生眼里等同于毒品,是恶习,一辈子也沾不得的。可是总是有开过party的人止不住的回味,止不住地语言咀嚼,直至大肆宣扬,最终,所有人都像一条船上的蚂蚱,没有人再禁得住party的诱惑力。
Party是傅箫霆一手组的局,也是从那时候我才猛然发现他的团队有很多人,女人却只有我一个。Party总会走进十几个处女,软嫩的腰肢,雪白的柔软,熟透的唇,赤裸的眼神,成年人都明白的东西。说好听点是缓解压力,其实就是一场欲的发泄,他们觉得发泄不够好听,嘴里都在争相地解释这是缓解。我受不了这淫靡的气味,借口去了卫生间,却突然被一只手拉进房间。
“唔……”我睁大眼睛,是傅箫霆,这,怎么会。
“你的眼睛真好看。”傅箫霆禁锢着我,火热的身体贴在一起,有硬有软。
实在是过于热烫了,我挣扎着拼命往后缩,傅箫霆额头的青筋爆起,一只腿禁锢住我的,皮鞋的冷似有若无在我腿上游走。
“别跑了,加入我。”傅箫霆喘着粗气附在我的耳边说。
微凉的大手缓缓进入。
“别碰那”脑袋里的弦再也忍不住绷断。
“我知道你有心脏病,我可以治好你。”他抛出了最后的筹码。
“唔……哈啊……”
是啊,这就是我当初进他医疗团队的原因。
我,拒绝不了。
青筋显露的的小臂稳稳垫在我的后腰,猛地用力将我抬起,撕裂,进入。
他发了狠,门板剧烈晃动,我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哭什么,不过就是层薄得看不见的关系。”情动的他已经难以自控。
一切都再难停下。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印象里,他把我抱在床上,我的身体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一开一合的兴奋……
耳边只记得“你的眼睛真好看”这句傅箫霆不断重复的话。
但是从未喊过我的名字。
……
我们只接触过三次,和傅箫霆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手术台上,我知道傅箫霆的手术名额是极难约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次party的缘故,他说过可以治我的心脏病。我约了一次就约到了,当天下午就躺在病床上为手术做准备。药液挂了一包又一包,月亮看了一个又一个。每天的新鲜事就是隔壁床的一位老婆婆,他的老伴每天早早过来照顾她。
我说“阿公,阿婆还没醒,可以眯一会儿的。”
那位阿公莞尔一笑:“不了,小姑娘,就快手术了,她害怕,我呀,想她一睁眼就是我,我陪着她。”
我嘴巴微张了张,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来什么,只觉一阵心酸,是为我自己。
一个人的时候,最怕见不得两人的幸福。
转过头去,想抹眼泪,才发现手上的针管还没拔,液也还在输。
手术还在继续。
太阳出来了,阿婆也醒了,一睁眼也看到阿公了。
窗户外轰隆隆的声音吵得阿婆头疼皱眉,开口抱怨道,“这医院就是建的不好,哪有旁边就是机场的,吵死个人的嘞,医院嘛,就是要安安静静的才好嘛。”
阿公安慰道:“过几天就走了,我带你去看海。”
阿婆又道:“哎哟,隔壁就是海,应该把这里推平了,造个沙滩就好了嘛。”
阿公笑起来:“是了,机场变大海,你在我身边,多美。”
这时,病房门口有人喊:“37号床烟婳,可以手术了。”
手术开始了。
我躺上转运床,紧张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不断变换,最后停留在傅箫霆的眼睛上。
我突然开口:“傅医生,我无条件相信你,不仅因为你是医生,病患的确会无条件相信医生,还因为你是傅箫霆。”
我迷迷糊糊道“所以,救活我……”
麻醉开始生效,我很快没了意识。
……
直到我再次睁眼,时竹的脸愈发清晰,心里的恨意越发浓烈。
“你当初说要治好我的,亲口说的,你的话当真……就那么轻?你自己说的,都是你自己说的。”忽然间,眼泪从眼眶里滚滚落下,越来越吵闹的医院里,我就这样低下头捂住脸哭了。
“可我总得要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因此,我来找傅箫霆。
啊……回忆起这些,我才想起我也只是离世一个月,却像一个荒废了很久的枯坟一样无人问津,果然有些记忆仅仅是由于遗忘而被错认为久远。
许是再生的缘故,我挺平静的,彷佛觉得生死也不算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又或许,连我自己都觉得像上辈子那样的生活,那样的命运,不值得要吧。
医院里的人脚步总是急匆匆的,像我这样慢慢悠悠的不多见。克里弗是傅箫霆的私人医院,但是私人医院为什么面向社会公开。
赚钱?人家不缺。
慈善?啊!是你了!
原谅我并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我只是看见顾医生了。
“顾医生,箫霆让我过来找他。”活了一个月,我也装了一个月,时竹是出了名的优雅美人。
顾医生见是我,微微欠身“这边。”
顾知行是傅箫霆的私人医生,也是这里的院长,和傅箫霆一样,带着银框眼睛,一米八五的身形,看着相似的背影,我想,就算不做医生,他和傅箫霆到哪也都是能拼成一片天的。这医院,连带傅箫霆现在的公司都是两人毕业后就不断造就的。
“他在里面等你。”说完,顾医生比了个请的手势。
傅箫霆背对着我斜脚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和记忆中的一样,还是那副孤傲样子,只不过换了副眼睛,灰色的,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应该是晚上加班留下的,我看了一眼凌乱的桌面。
“坐吧,我们很少可以心平气和的见面。”傅箫霆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桌面。
“看得出来你很累,告诉我检查怎么做,我自己会找医生的。”我这样的状态不适合和他叙旧,况且还是上辈子的旧,想到这,心里还是又在酸涩。
他看起来像是有点意外“不着急,还有半个小时下班,那时候,再去做。”
说完,就连敲击桌面的声音也没了,静得可怕。
突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蓦地问我“你有没有,认识烟婳?”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
平静的心猛地被掀起惊涛骇浪,我将双手握紧,木讷地回答道“没有”
“真的……吗?”傅箫霆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问这个做什么。”我很快镇定下来,反问他。
“她,拿了我的东西!”一瞬间,傅箫霆的眼角染上猩红,乍然抬起头来盯着我。
“真的……没听过?”可是下一秒傅箫霆却用了一种失望的口吻质问我。
我真不明白,时竹怎么会跟烟婳扯上关系,她是个耀眼到极致的人,上辈子的我哪里够格能遇见她,我一直都知道阶层是个很可怕的东西,越长大越可怕。
又笃定地回了一句“不认识”。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韩姐那天说过的话“这是画室,不是祠堂”,沉重感扑面袭来,现在的我很想回她一句“一样的,都是一样的,祭奠祭奠我,也好。”
“我把合同带来了。”按照这上面写的,履约一个月之前将原件交给乙方。时竹是甲方,是生前主动签约的这份合同。
我看了下大致内容就是“时竹25岁之前,傅箫霆承认其未婚妻身份,并为其打造最年轻画家的名气和社会承认度。”
“合约一旦履行,我时竹自愿……。”后面写了什么,却被颜料遮住一块。我试过涂抹,发现这样缺口会越来越大,可是这样,会犯法,就不再继续。我现在只想知道我上辈子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他为。
“会自愿嫁给他?”我没有办法问傅箫霆,只得自己瞎猜。
想着想着,就走了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傅箫霆已经站在我的身后,把头靠在我的脖颈处,温热的气息声,让我一下慌了神。
“别躲,想你了。”傅箫霆忽然出声道。
“合同放我那儿,还剩一个月,我想要的就都有了。”他的手慢慢收紧。
顷刻间,后怕的想法喷薄而出“检查?未婚妻?该不会是给他生孩子?”
“顾医生什么时候过来?”我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傅箫霆却突然笑起来:“顾知行?他可没这功夫给你做检查。”
“走吧,我来做。”
“不行!”我马上开口道。
话音未落,傅箫霆慢慢放开我,用力掰过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为,什,么?”
“我,我看你挺累的,眼底还有乌青,小检查而已,还好,我自己找医生就好。”
傅箫霆沉默了一会,“也好,我休息一会儿。”
于是,我一个人下楼去。
心里暗自想着“傅箫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3
“血常规,肝功能,x光,心电图,裂隙灯,角膜检查……”我数了数检查单,23张,怪不得让我下班了再去,不然会花很多时间,傅箫霆没有这个耐心。
“时小姐?你,这是要去找傅医生?”是顾医生。
“啊?啊,是的。”我正准备去找他来着。
“这边请,我带你过去吧。”
“好。”
“对了,顾医生,箫霆让我帮他带上一个病历。”
“是谁?”
“叫,烟婳。”
顾医生突然停下来,顿了顿脚步,良久还是说了句“稍等。”
病历上有我的诊断书,我是孤儿,没有死亡证明,准确地说,即使是有,也无人可收。
很快,顾医生回来了,伸手把病历交给我。
“不麻烦顾医生了,我带给箫霆就好了。”接过病历我快步朝电梯走去,不再管身后的顾知行。
电梯缓缓上行,我迫切地翻开病历。
病理诊断:病人姓名:烟婳;自愿将眼角膜用于医学科研或克里弗医院……
眼睛!眼睛!脑海里无数画面重叠,答案终于浮现,原来……是这样。那天晚上他说眼睛受伤了,还有病历上的眼角膜捐献,他只是想要我的眼睛!!心脏病只是我自己走进囚笼的幌子,他压根就没想过救我,根本没有!!我说为什么如此高端的医疗团队我会如此顺利地进入,原来,原来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脑海里那段亲密的场面也再次浮现:“你的眼睛真好看,烟婳。”
他为什么要一直重复这句话,为什么?现在……也知晓了。
还有……今天的身体检查……
傅箫霆已经成为彻头彻尾的魔鬼。
我只想逃,逃离他的身边,不会幸福的,我这样的人不会幸福的。
忽然间,乌云密布,雷声在呜咽,大雨倾盆而下,把我从头到脚狠狠浇透。
与此同时,傅箫霆正站在楼顶顶端,透过灰色的眼镜注视着我,双唇紧闭,不知道又开始谋划什么。
我狼狈不堪地跑回画室。
“顾知行!我已经听你的把合同用颜料盖住了,也告诉你这段时间她的不对劲,你还想要怎么样!!”
是韩姐的声音,她在……跟顾知行打电话?
“什么?!烟婳?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画室一瞬间变得死寂。
韩姐沙哑着声音道:“我不管她是谁,她现在……只是时竹,在我眼里……一直是。”
“是,我是喜欢你,但现在,我,不喜欢了……”
4
烟婳怎么也没想到,傅箫霆早就知道她不是时竹。
烟婳怎么也没想到,傅箫霆还想要时竹的眼睛。
烟婳怎么也没想到,是韩姐把这些透露给傅箫霆的。
当人生全部信仰如摩天高楼瞬间坍塌,周围所有人都是欺骗,还有一个你爱上的魔鬼夺去了你的生命。你会……怎么办……
从画室跑出来之后,见到站台那有公交徐徐驶来,眼泪枯干,嗓音沙哑,说不出话,没什么可说的。我上车坐在最后一座。
画室靠海,逃离的路上海风特别大,一阵接着一阵,车从港尾到港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路上我看见了远方的山,山上有许多白色的发电风车,隔得很远,但是能看清那些风车在一直转一直转,破除空气阻力缓缓地转。路上经过一座桥,桥上不知道是潮水还是江水,只是看得见水,司机沉默地开着车。那一刻我突然希望车永远不要停,永远有一个即将要上车的人曾停留在还没去到的地方,如果这车跟随着一直往前走的人,也许能带我走遍全世界也说不定。
宁可走错一辈子的路也不想再看见傅箫霆。
但这不可能。车开着开着便看到了一个挎着黑色皮包的女人。司机停了下来。
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本来想着远远离开这,可是身上只剩下钱包,没有身份证,除了交通工具我什么也坐不了。就这样吧,无论什么,时竹的眼睛我不可能再给他。
其实,傅箫霆没有问错人,我的确和时竹认识。
在很小的时候,记忆不完整的那段时间。
有个小孩子,她很喜欢吃甜甜的蛋糕,可是她没爹没妈也没钱,每次只能远远地站在蛋糕店门口,望着别人的爸爸妈妈把蛋糕一口一口地喂进他们的孩子嘴里。后来第一次吃蛋糕还是因为小学有个有钱人家的小孩请全班的人吃蛋糕,她才吃上一整块,平常都是她用手指贴着包装袋里的渣子放进嘴里抿一抿,很少却依然觉得甜。因此她很感谢那个同学,有困难的时候都会很热心地帮她忙,被班里调皮的男孩子欺负也都帮她打回去,她们两个也成了朋友,但是,小学毕业后,有钱同学去了更大的城市,而那个小孩子只能老老实实留在那个小县城里上学,于是从那之后,她们就再也没见过。
可是那个小孩子还记得她的名字,她叫时竹。
不知道坐了多少辆公交,转了多少个方向,期间还坐船在海上绕啊绕,从头到尾也没有用过身份信息,没人认识我是谁。作为画家的人,除了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艺术家,没人会认识时竹,老百姓只有低着头为了生活不停赶路,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抬头去看艺术。
手机也被我卖了,不会有人再打得通。但是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我从一个破旧的维修店里买了个新的手机,登录时竹的社交帐号,本想着用不知名的账号发布,才发现这样不会有人看。你看,一个不知名并平庸的人的力量就是这么小。连真相都没人去看。
我把我手里那份,我?的病历诊断拍照上传,附上“克里弗幕后投资人,我的未婚夫——傅箫霆,杀人!!!未经当事人同意,转移器官,不得,好死!!”
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了。
十分钟后,我看着火速上升的转发量和评论量,泪眼模糊地笑起来。
大风吹起,扬起漫天飞舞的沙砾,遥遥看去,像是最后的纸灰。
祭奠——烟婳。
5
“砰砰。”有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敲门声越来越重。
到底是谁?
哐啷!门终于散架,散落一地灰尘。
四目相对,傅箫霆终于笑起来:“找到你了。”
我无力地望着他,低着头斥声道:“你怎么还没滚啊,滚啊!!”
可傅箫霆充耳不闻,蹲在我身旁解开绑住我手脚的绳子。
我恶狠狠地问他“李东是不是你派来的?这些,是不是你指使他做的?”
“……”傅箫霆还是闷声不吭。
“说啊,到底是不是”我气愤大喊。
“是。”
“……”
许是冲击太大,好一会,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怔怔张了张口“果然……谁也不可信……”,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也是。
我是早上出去买药时碰见李东的。
“时,时竹阿姨。”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猛然一惊,转过身,见是一个不到膝盖的小女孩,可是心里的防备还是没有放下。
“时竹阿姨,可以,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女孩又说了一遍,露出腼腆的笑容,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小丫头的牙都还没长齐。
“哈哈,宝贝,叫时竹姐姐,阿姨不礼貌哦。”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走过来,边说,边温柔地抱起小丫头,轻轻摸着她的头。
“不好意识,时小姐,这是我家女儿,她很喜欢你的画。”李东开口解释道
我快要震惊的说不出话,喃喃道“李……东……”
“什么?”
我连忙摆摆手,“没什么”
随即蹲下来,接过她手里的笔,开口轻松地笑道“签名签在哪里呀,小丫头?”
李东是我上辈子从小就认识的一个邻家哥哥,后来搬家,说是父母做生意陪着外出了,虽然之后很少见面,但是经常可以看到他分享到日常,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女儿。
不禁心中默默祝福道:“恭喜你,李东。”
“宝贝,说谢谢时竹姐姐。”
“谢谢,时,竹,阿姨。”小丫头说话断断续续的,很是可爱。
李东无奈笑道:“不好意思阿,她现在还不太会说话,不然不会这样的。”
“没事,很可爱的小姑娘。”
客套话说完我欲打算离开,可李东却突然叫住我,问了我一声“时小姐这是……一个人?”
见他疑惑,我就顺便扯了个理由说“嗯,出来找找灵感。”
李东若有所思,却也没说什么“那希望时小姐再创佳作,就不叨扰了,我妻子还在等着我们回去。”
……
白天的事告一段落,晚上吃了药之后早早睡去,一切都是照常。
可是夜里,我隐约听到撞击声,一声接一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切。眼皮却沉重的厉害,怎么也睁不开。
直到傅箫霆的那句“找到你了。”
一切突然惊醒。
傅箫霆抱着我去了他的车上,全部车门被锁死,车窗外的事物飞快急速的从我眼前晃去,足以见傅箫霆开得有多快。
我冷哼:“就这么急着要我的眼睛?”
“……”
“说话啊,告诉我真相啊!!”我再也受不了他什么都不说的样子,永远都是这样,全部都是我自己猜,狠狠抱着他的手臂咬了上去。
“嘶”
所有人都在骗我,所有人!!到底有没有人能告诉我,我的信任到底还能因为谁而重新建起!我拼了命的用力,咬出血也不肯停。
良久,傅箫霆默默低声声:“咬吧,咬狠点,也……没什么。”
听到这话,我气急松开口大骂:“什么叫没什么?!怎么能叫没什么!!!傅箫霆,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要……这么伤害我,不要,好不好?”我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哭起来。
所有的难过与悲痛在这一刻间悉数汹涌而出。
“我斗不过你,真的,我只想守住时竹的眼睛,我只剩她了。你,为什么,要杀一个人两次。”
如此而哽咽的声音,竟然,真的是自己发出来的。
“烟婳,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
“李东,只是刚好跟我有合作,他说,他见过你。”傅箫霆叹了口气道。
“……”
我实在没力气再去回答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没什么,没关系的,李东,他不知道我是烟婳。
这个世上,或许有人记得我,但是不知道我死了,又是如何死的。
6
人总是在渴望爱情或者失去爱情的时候,才会去思考。
傅箫霆把我关了起来,在他家,他的卧室,巨大的窗户死板地封闭着,就跟他的人一样,深邃而沉闷。
门外响起敲门声。
“时小姐,箫霆让我给你做个身体检查。”
是顾知行,手里带着一个医药箱,身后跟着韩姐。
“叫我烟婳”既然都知道,又何必隐藏。
“烟婳,傅箫霆没有想过害你。”韩姐蹲下握住我的手。
“这次检查只是确保你的安全,他,很担心你。”顾知行说。
见我沉默,他们相视一眼,自顾自地说起来。
“那份病历,是箫霆嘱咐我拿给你看的,他没想过害你,是你的病情,它不受控了。你也知道,心脏病能不能救活只是一息之间,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在他断定你是烟婳的时候,你不知道他有多高兴,我们看得出来,他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合同里写的是什么?”我看向韩姐。
韩姐迟疑了一会,道“是……你自愿捐赠眼角膜。”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傅箫霆的私人医院为什么要向社会公开。就是为了寻找眼角膜匹配的人。”韩姐又急切补了几句。
我轻笑“烟婳的眼睛呢,他为什么要拿走。”
对话猝不及防又陷入死局。没人再开口回答。
“顾医生,检查做完可以出去了。”
“你这……”韩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顾知行拉住。
顾知行“时小姐你注意休息。”
说完,门又再次上锁。
“嘶”我拼命按住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些头痛越来越厉害,原先吃的药也没有了。
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傅箫霆有关的。记得头痛那段时间老是做噩梦,梦里一直有一个寺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哭哭啼啼的被住持罚抄经书,嘴里还嘟囔着:“住持大坏蛋,我要找姐姐去……”
梦境一转,那个小和尚眼角流着血躺在地上,住持手里拿着一根生锈的银针,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最后一幕,小和尚哭的稀里哗啦送一个小丫头下山,流着鼻涕边抹边喊着“姐姐,你要记得我,一定要记得我,我叫。”
我乍然惊醒,揉了揉头,起身倒杯水。
心里开始盘算,不能再拖了。
想着想着便出了神,连傅箫霆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进门之后,傅箫霆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从未在我身上挪开过,我走近,闻到他身上有很重的酒味。
只是,他眼角晶莹的泪珠……让我觉得这仿佛不是他。
“姐……姐……,姐姐,烟婳。我想你。”
“姐,姐?”
正当我还在疑惑他喊得是谁的时候,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的心猛然一揪。一个一米八五的成熟男人竟然靠着墙瘫在地上捂住头哭了,哭声不是天崩地裂的破碎,只是小声的哽咽与抽泣,让人觉得他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谁都无法哄好的,孩子。
“我没有骗你,是你忘记我的!明明说过我叫什么的,可你就是忘了!分明是你骗我!骗我说会记得我!”傅箫霆像是受了刺激一样麻木的重复这几句话,让我错觉到以为他说过千千万万遍。
我没管他,看他哭只觉得心里好受,自顾自上床躺下了。
与此同时,我在等,等他上床。
后来大概两点的时候,许是醒酒了,清晰感觉到身旁滚烫的体温,抵死贴住我的,大腿间若有若无的触碰和勾引正在兴起点燃一团沉沦的火焰。
鼻子,嘴巴,脖子,锁骨,喘息声自身上而下处处留痕。
我伸手,狠狠握住他的。
他差点失控,闷哼:“你没睡?”
“告诉我真相,你说没骗我是什么意思?”
“放开我。”
我使劲往前拽,已经快握不住。
“告诉我。”
有汗滴掉落我的脸上,他还是不发一语。
我又开始摩挲着他的,手指用力,压弯他的。
这一举让他再也忍不住,挤出两个字,我说。
“烟婳,我叫傅箫霆。”
我不明所以:“我知道。”
“姐姐,我叫傅箫霆。”
头又开始痛。
“我小时候是个和尚,在庙里的时候,那时我们就已经见过面,当时庙里死了一个人,是你发现的。你坐在旁边哭,我叫来师父。”
“阿弥陀佛,可怜之人。”师父马上叫来所有弟子围坐超度,一袭白布也缓缓落下。
“怎么不报警,那是人命?”我不知道傅箫霆给我讲这些是什么意思。
傅箫霆一怔,“师父把尸体喂狗了。”
我震惊地扬起头去看他,“他犯了寺里什么错?”
傅箫霆却突然笑起来:“你看,你第一反应是他犯了错,而不是怀疑这寺庙是座杀人的黑窟。”
“答案……是……第几种。”我快要无法思考。
“第二种”傅箫霆薄唇轻启。
“本来你也要死的,可是你很快却不哭了,师父问你为什么,你说我以为那是爸爸。师父又问你害不害怕,你没说话,指了指他背后手里的刀,我看见师父的眉毛凝成一团,他迟疑了。”
于是在那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却突然让我把你带下山。
离别的时候,你松开我牵你的手,哇哇大哭起来。
死去的就是你的父亲。
“时竹,你还记得吗?”傅箫霆突然发问。
梦里!梦里!画面全部重叠。
傅箫霆还在继续:“可是后来,我的眼睛就瞎了一只,师父说我不该靠近你,因为你看见了不该看的。是师父亲手用针刺得。也是从那时候我开始恨你,觉得一切不公平,凭什么你能被送下山而我却要被刺瞎眼睛被赶下山。”
“你不是说我为什么要拿你的眼睛吗?我告诉你这是你欠我的!不过现在,也还清了。”
后来你死的时候,不是我能想到的,我没想过要害你。于是知道你变成时竹的时候,我其实挺高兴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烟婳的?”
傅箫霆一愣,大笑起来“姐姐,我是和尚啊,卜卦是我从小就学的啊。”
“看来。你是真的忘记了小时候的事。”
话锋一转,“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我沉默,还是轻轻的松开“好”
所有的故事总是要有结局的,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我自己犯下的错,我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
“啊”我惊呼,眼里充满不可置信,他的,进来了?!
疼,好疼,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激烈。
“住手。住手。”我快要承受不住,手指双双攥住床单。
傅箫霆却猛然俯下身,痛得我颤抖着往后缩,能明显感觉又深了很多。
耳边传来傅箫霆的声音“我困住你是因为拿了时竹的眼睛我就可以是个正常人,现在瞎了一只眼,你得做我的眼睛,生生死死,都得在我身体里。”
他又开始发狠。
“我的眼睛你不是?!”
“我根本没用,病历是假的,只是让你尝尝被欺骗,是什么滋味,我这几十年的痛苦你不可能一点不担。”我们就这样沉伦在一声一声的撞击里。
……
过往的一切,就这样浓缩在了一个夜里。
后来大概三点,终于抵不住困意,睡去了。
傅箫霆这儿是真安静啊。
深夜里翻身的时候,竟能清晰地听见床垫里弹簧颤动的声音。
我没想过,真相是这样被说出来的,原来人在最脆弱的时候不止是厕所,还有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