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秋末初冬,也许是风雨夜,或许是午后阳,你用哭声与这个世界打了第一个招呼,就开始了“ 此生不尽言,来世报娘恩”的路。落地此时,不是你的选择,却又冥冥中铺垫着你的人生。新生命的降临是自然的轮回,而你在这段轮回中也曾拥有美好的童年,可你想不到命运的遭难让80年后的你回忆起儿时,竟眼含泪水地孩童般需要安慰,用掉光牙后褶皱的嘴还能熟悉地吟唱起儿时家乡的那段歌谣,“阿里郎 阿里郎 阿里郎 呦,我的郎君翻山越岭路途遥远,你真无情啊 把我扔下,出了门不到十里的路你会想家……”多少次在梦里用异国的语言唱起,多少次你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告诉别人说你在这里很好,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望着远方,那是再也回不去了的生地,也不再是所谓的“故乡”,故乡,是脚下这片给了你伤痛又陪伴你余生的土壤。
1937年,历史开始了动荡的一页,而彼时的你也正在经历火烧村庄,硝烟四起,生灵涂炭……可是,那个时候的你才只是一个孩子,或正是花季,如花一般,纯洁无邪,命运的安排,让你来不及绽放,也来不及对抗。当你亲眼看见至亲被杀戮,撕心裂肺般,你回忆时说起“母亲”,说起“母亲”被绑住扔到河里去了的时候,你哭了,老泪纵横的念着的是孩子般找不见娘亲的哭喊,被洗劫后的村庄,你的哭喊得不到回应,母亲是什么模样,母亲在哪里,年迈的你努力地想记起什么,又怎么也想不起,哪怕只是一个亲吻也好啊,只是隐隐作痛的心告诉你,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失亲沦落的心还来不及抚平,你就被带到一个小黑屋,一关就是几年,那逃不出去的四壁,变成了永远的牢笼,关住了你受伤的心,你把那些年的苦难,蒙煞的无尽蹂躏和惊恐不安,身体的疼痛和折磨,死亡与生存的挣扎…全都关进这座牢笼,任其杂草丛生,不再过问,哪怕它会时而侵扰你安睡的梦,会让你莫名流下控制不住的泪水。
再也不会有人可以抚平你的伤口,可是血滴干了,你告诉自己还要继续活下去。和你一同经历遭遇的她们,陆续走了,因为历史的记忆和流言蜚语,因为孤苦无依,无法抹去的屈辱,她们也再也撑不住了,于是选择早点离开。看着她们走了,你难过,也替他们心安了,可是你说,活下来多么美好,哪怕吃得再差,能活下来就是幸福。你痛,你伤,你怕,可是你更珍惜,更勇敢,更坚强。你的一生见证了国破家亡,也见证了国家发展,而你说,你的故事国家知道,你不恨,也不怨,你只是在快结束这段轮回时告诉后辈们,不要打仗了,打仗就会有苦难。每一个你,虽然年迈得弓背难行,虽然历史在你心上烙下伤痕,让你一生背负着太过沉重的阴影,但从你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从万劫不复的灾难中挺过来的勇敢,看不到仇恨,突然才明白支撑你走到现在的是对生命的感恩和爱,活着就是对逝去的美好的报答。从老泪纵横的脸下依然能想象年轻时你美丽的容颜,就像杜鹃啼血染红的花,依然鲜艳夺目,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依然干净纯洁。
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才可以形容那段历史给你们造成的伤痛,但愿再也不要去揭开这伤疤,多想去看看你们,去陪陪你们,三十二人,二十二人,未来活着的你们会更少,你们虽然走了,这段历史和故事永存,奶奶们,阿婆们,走好,天堂没有蹂躏和屈辱,后辈会记住“不要恨”,要珍惜,不要怕,“要勇敢”。
清风不动花落空,四季常叹人旧梦。
硝烟血亲难再聚,儿时话谈今泪浓。
羽翼残断暗夜中,孤身只等来世逢。
——仅以此文献给被迫成为“慰安妇”的她们
2017.8.16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