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外公端了矮脚板凳在屋子后边的竹子林里让我端端正坐好,取了墙上他的宝贝二胡小心翼翼打开。
那是把外公每天都拉的二胡,总是那首曲子,日复一日的拉,日复一日的小心翼翼。
外公调了音,拿着我肉得看不出关节的手按弦“这是子线,这是母线”
“手端起来,腰挺直”
“啪” 竹条落在手背上立竿见影
“妈妈…我要妈妈 ……” 掀了板凳,扯了弦,我哭 二胡也很无辜,我找我的妈妈,它的子线找母线。 后来妈妈抱了我去洗衣坝旁边的荷花池子里看鸭子 我才消停,那时候我还很小,是个对牲口很感兴趣的年纪。
也许是那时候我的婴儿肥太严重按不住弦,又或者是觉得我实在没什么音乐天赋,总之 外公再也没提过教我二胡的事。
外公的老房子是全木结构,墙壁上钉着两颗小小的钉子,一颗挂二胡,二胡旁边挂着用绳子系在一起的毛笔和油亮油亮的算盘,墙脚布满了墨水印,大概是溅上去的,椭圆的黑色渗进木头的纹理。
外公说算盘是他吃饭的家伙。动乱那阵,富农成分的外公靠给公家做会计养下了一家人,后来社里分田地,外公的算盘噼里啪啦一划拉 地就都分下来了。外公一辈子不会种地,只会算账、写字、爱喝小酒 爱拉二胡。听说种地的是外婆。可惜的是外婆是什么样子我从没见过。
村里人又告诉我,外公其实是地主,当年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外公还不肯改口,真是的 事情都过去了。”
说起洗衣坝上的荷花,有段黑历史不得不说。记不清是小学几年级了,考试出了道填空题,大概是这样“菊花()荷花()…”我在菊花的后面填了秋天,荷花后边写了暑假。那个粤语讲的比普通话要好得多的老师把我的答案在课堂上念出来,所有人都哈哈大笑。我很不明白,暑假就去外公家,就能见到荷花,荷花不就是暑假开吗?所以大家都笑的时候,我没有笑 也没有哭,我很认真的想这个问题,还有点委屈。
想起花,自然要说蜂蜜。说是村里烧山大面积种植淮山的那个时候,一窝蜜蜂从山里逃了出来 在屋后的土墙上筑了巢,外公找人做了蜂箱就收了养着。后来蜂蜜储了好几个玻璃罐。外公说我爱吃甜的。
今年过去,竹林又长宽了许多。
“外公,这二胡怎么都蒙灰了?”
“老了,手脚不听使唤拉不了了。”
外公还说我长大了,不看鸭子会看荷花了。
一个人跑到山上帮小外公牵山羊,回来之后跟妈妈说住在这里多好,有山有水还有山羊。妈妈笑着骂我没出息,我想了一下,也笑了。
后来大家都走了,外公留在那里,说他哪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