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宽城镇,在燕山的深处,这片土地非常适宜板栗的生长。我从小就爱吃板栗,知道板栗的不同吃法,但最喜欢的还是我们宽城板栗炒制的糖炒栗子。
宽城虽然是“板栗之乡”,但是早年间只有部分农户种植,比较分散,很少被外地人所知。从2008年承德神栗食品公司成立后,宽城开始发展板栗产业,“宽城板栗”才出名的。
秋天板栗一落下来,炒栗子的大锅就支在街头,掺上沙子,泼上糖水,过去是手挥铁铲,现在有了电动,直炒得沙子乌黑,栗壳油亮,焦香乱飘,不用吆喝,就能把我这样的馋人引来。
标准的糖炒栗子要求壳柔脆,外壳、内膜、栗肉三者分离,一剥即开。如果费力剥去外壳之后再费更大的力去揭内膜,则吃炒栗的兴味全消矣;栗肉不能脆,不能软,应该干中带润,栗香浓而甜。
糖炒栗子的历史很长。
早在唐代,糖炒栗子已开始出现在市肆,《析津日记》记载,唐时范阳为土贡,今燕京市肆及秋则以炀拌杂石子爆之,栗比南中差小,而味颇甘,以御栗名。联想一下,那应景的炉灶、黑亮的沙子、一箩筐一箩筐褐色油亮冒着热气飘着甜味的糖炒栗子,这种情形,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
到了宋代,糖炒栗子已经在大街上四处飘香,成为时令佳味,得到普及。大诗人陆游喜食栗,到了晚年牙床松动,却难以舍弃吃栗子的爱好,于是在《夜食炒栗有感》中哀叹道:“齿根浮动叹吾衰,山栗炮燔疗夜饥。唤起少年惊辇梦,和宁门外早朝时”。一边吃栗子当夜宵,一边回忆起年轻时在和宁门等候早朝以炒栗子充饥的往事,真是觉得时光流转如白云苍狗,一转眼已经齿根浮动,年纪大了,咬不动栗子的硬壳了,生活里留下的大都是回忆的老片段了,连晚上吃炒栗子夜宵也会不自觉地浮现出往事的剪影和碎片了。
宋代的奢靡和繁华,不仅表现在文化和艺术上,也表现在美食的深度发掘上。南宋时的杭州,市面上的栗子副食品已经琳琅满目,比如糖炒栗子、栗子糕、栗子酱、栗子棕、栗粉、栗羹等等,这些成了后来一些老字号里的传统食品。我们现在的栗子羹,与桂花、枸杞、银耳、百合等同煮,多为甜羹,而南宋时的栗子羹是将山药与栗子切片后用羊汤烧成,美其名曰“金玉羹”,《山家清供》里有记载。宋人似乎很喜欢将栗子切片,他们还将山栗子与橄榄切片,加盐稍许拌成凉菜,并且风雅地称其有梅花风韵,命名为“梅花脯”。这就是将美食中的美,不再局限于味蕾上的品玩,而是上升到文化艺术品玩的高度,所以说宋代后期是全民小资情调的爆发期,那绝对是在精神上更上一层楼的。
我虽没有宋朝文人的情调,但一直认为糖炒栗子的魅力大半在于萧瑟秋风里街头那一点温热而略带甜味的焦香,吃倒是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