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不更事的年纪,凭想象揣测,觉得“晚来天欲雪”是一人生风雅趣事。后来啊,走过一些低眉折腰的路,才猛然惊觉:“晚来天欲雪”是一种处境,亦是一种胸怀!
思绪回到千年前,我们的醉吟先生刚刚经历了贬谪,前一年还在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琵琶女泣泪湿青衫,后一年竟与好友相约趁雪煮酒,这一年,他的内心又经历过多少痛苦挣扎…
是啊,“晚来天欲雪”是一种处境,是一种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残酷现实。自古以来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正如郭先生所说“冤枉你的人比你更清楚你有多冤枉!”
那一年,一向狂妄至极的白居易遭遇了人生滑铁卢。为什么说他狂妄呢?曾经的他,年纪轻轻就授翰林学士,官至太子少傅、刑部尚书,是妥妥的二品大员。就文学成就而言,他生前就文名妇孺皆知,文集流传天下。这是他狂妄的资本,自然也易招人妒忌,也为后来被排挤、贬谪埋下了祸根。
他说“但使武皇心似烛,江充不敢作江充。”骂了汉武大帝任用奸佞之人的他没事;他说“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说唐朝玄宗皇帝好色的他没事。却在宰相武元衡当街遇刺身亡,白居易上表缉凶时被认为是越职言事。然而仅仅因为其母亲因看花坠井去世,白居易却写过《赏花》、《新井》二诗,自此,不孝的帽子牢牢的扣在了他的头上,江州成了他暂时的归宿。
前往江州的路上,他遇到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琵琶女,琵琶女手中的琵琶变成了醉吟先生手中的笔,大笔一挥:似诉平生不得志,说尽心中无限事。我们意气风发的大犟种此刻变成了一个委屈的小哭包——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我把这种眼泪横飞的哭包行为辩解为一种内心情感的充盈。16岁时就凭借“离离原上草”名动京城的天才少年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的自己竟会与“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的琵琶女产生心灵上的共鸣!
如若半生顺遂的他一生顺遂下去,他亦不会湿了青衫。正如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所言“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或许这种哭包行为带来的后果就是对残酷的现实不进行辩解,全盘进行无可奈何的接受。于是在这种艰难处境的裹挟下,我们逐渐生出不辩亦懒得辩的胸怀,并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不惊来进行遮掩。
本来就已经走在下雪的人生路上,天要继续下雪或者还要下更大的雪,你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抱石头也砸不到天!人生的无奈之旅就这样开始……
曾经的他心怀热忱,对任何事情都是捧着一颗心来,下雪了恨不得扛起工具除雪。后来啊,他开始把那颗热忱的入世之心收了起来,开始着眼自身,既然下雪了,那就偏居一隅,备好新酿的美酒,把小火炉烧得旺旺的,静待友人踏雪而来……
或许我们的人生也终将会这样!对即将到来的或是已经到来的“晚来天欲雪”不再抱怨、不再逃避,笑一笑,凝然接受,选择一种看起来甚为体面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