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颖王爷,我和朋友公子胡吃在一家古镇上开了一家叫“食不语”的小店,专做美食,也讲故事。我们想给每一道料理写一个故事,今天恰好是第二十个。
食不语|番茄炖牛腩
起床的时候看见后院的桃树已经开始有了黄叶,大概再过些日子就要落木萧萧了。不过今天有些特殊,李可说过,他今天会来这里吃一道菜,而这道菜是四年前就预订的。
我看了一眼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会儿,倒是可以先去准备下今天宴会的主菜。
先把牛腩切成一厘米见方的小块,用水洗过后放入锅中加水煮开,耐心的撇去浮沫后加入八角、姜片、桂皮、料酒,然后转小火,盖上锅盖,这锅牛腩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出锅。
等待牛腩的时间恰好可以用来想想李可,毕竟对我来说,秋天本来就是一个回忆的季节。
五年前的秋天,那时我和同学一起在紫金山露营,帐篷刚搭好,正准备垒一个临时灶台,李可就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他戴着遮阳帽,穿一身墨绿色冲锋衣,肩上挎着一个大号的旅行包,手里拿着一根登山杖,脚下一双登山靴沾满泥土,看得见的风尘仆仆,扑面而来的泥土气息。
他看着我们扎下的帐篷,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我们,“是新人吧?帐篷不能扎在树下,容易招雷!还有你们一点防火措没做就准备生火?不怕烧了整座山啊!”李可的语气毫不掩饰对我们的不屑。
当时我就哑了火,满心以为树下阴凉,还觉得自己找了个好地方,结果却是一点都不安全,防火这东西更是压根就没过脑子。不过年轻的时候都不见外,一听啤酒就拉近了关系,“感谢哥们指点,我们第一次出来,确实疏忽了,要不然哥们帮忙给把把关?”
李可点了点头,一口气喝干了整听啤酒,把背包卸下随手扔在地上,帮我们把帐篷挪到远处拉了防风绳,然后看了下地钉,“你们这东西太脆了,万一有风顶不住,还是弄点石头保险。”说完便干脆的把拆了我们的灶台,全部搬来压在了地钉上。
我和同学面面相觑,灶都没了,晚上难道喝西北风么?我赶忙对李可说:“兄弟,我们本来打算生火做饭的,现在怎么办?”
李可看了我们一眼,哈哈一笑,然后拿起背包开始一件件往外掏东西,水壶、营灯、炉头、气罐……然后拿着炉头冲我示意:“都什么年代了,也就你们这些菜鸟还想着自己生火了,高科技,懂不?”
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驴友,决定和他做个朋友,于是先自报了家门:“我是颖王爷,还在上学。”,他放下手中的炉头:“李可,资深驴友!”。没想到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嘛!
趁着大家都在玩,李可和我说了些徒步旅行的事情,从泰山到黄海,再从郑州到南京,他就这样背着包,从远方来,到远方去。在车上路过风景好的地方就下车,然后徒步到下一个车站。
我听他讲路上的见闻,心生崇拜,问他徒步多久了。他沉默片刻,又想了想,才告诉我已经有4年经验了,不过突然显得有些伤神,于是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
那天晚上,李可用我们带来的材料做了一锅番茄炖牛腩,说这是他唯一的拿手菜。然后一群人就围着一锅番茄牛腩吃面。虽然牛腩没有很烂,番茄也没剥皮,但是大家依旧吃的很high,我甚至觉得,这顿番茄炖牛腩超过我之前吃的所有。
第二天早上,李可和我们告别,临走前让我多出去走走,他说多走些地方,心就不容易老去。我也不懂这话有什么深意,只是蹲在旁边看他打包行囊,偷偷问他:“李可,要是昨天你没遇到我们,你晚饭吃什么?”
李可饶有深意的从包里摸出一袋西红柿牛腩面,“没遇到你,我照样吃番茄牛腩面。”然后又戏法一样的把面塞了回去。我想了想,终是没有问出一个问题。
野营之后很快就毕业了,我的生活一直过的按部就班,可是我却总觉得身边充满了腐朽的气息,恰好在天涯看到有驴友组织徒步西藏旅行,便尝试着报了名,没想到竟然批准加入了队伍。
因为之前都是论坛交流,大家也都没见过,所以约在成都机场会面。没想到一出来,我就看到了李可,还是熟悉的冲锋衣和登山包,只不过脚下的登山靴已经换了一双,看起来不再那么寒酸。
“李可!”我挥着手大喊他的名字。
“哟,是你小子啊!”李可显然认出我了,给我来了一个重重的拥抱,“你怎么想到来这儿玩了?”
“徒步啊,我打算跟你们去徒步川藏线!”我看着李可和他身边的背包客,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的狂喜。
没想到李可皱了皱眉,把我拉到了一边:“劝你还是在成都玩一圈回去吧,川藏线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我不是很理解李可为什么劝我不要参与,明明第一次见面他还鼓励我到处走走。
李可看了看表,去和领队说了几句话,然后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走,吃饭,一边吃一边说。”
饭店是李可选的,菜也是他点的,我全程都在观看,仿佛又回到他带着我扎帐篷那一天。我以为他会点点成都特色,比如冒菜和串串,谁料菜上桌了才发现是一份番茄炖牛腩。
“李可,我发现你很喜欢吃番茄炖牛腩啊?”我忽然想起当年未曾出口的问题。
“嗯,是啊,我很喜欢吃,因为好吃。”李可看着盆子里的番茄炖牛腩喃喃地说。“她以前总是很喜欢吃的!”
“啥?”我开了两听啤酒,递给他一听,然后等着他说后面的故事。
李可的故事
李可有一个很要好的异性朋友,两人都对徒步旅游很有兴趣,在学校的时候就一起去过不少地方,云南大理、海南三亚、湖南张家界……不过两人都觉得那些徒步太小儿科,于是决定毕业后一起徒步走过川藏线。
其实李可是喜欢那个女生的,只不过女生表现的没心没肺,平日里对李可毫无防备,像哥们一样喝酒撸串,所以李可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每次有徒步活动,李可绝对不会错过。
传闻姑娘烧的一手好菜,只是李可一直没机会吃到。学生时代,徒步带的都是干粮和应急食品,找片河滩烧水吃顿泡面都是奢侈,哪有什么条件烧菜。
只不过每次吃饭,李可总能掏出几个水果罐头,或者一盒午餐肉,然后想办法让姑娘多吃一些,李可就在旁边看着姑娘吃饭,一边吃一边笑,真美!
后来,李可和姑娘在一次徒步中居然遇到了野炊的车队,总算是蹭到了姑娘的手艺。说来也怪,那么多菜,姑娘偏偏挑了一道番茄炖牛腩。姑娘蹲在河边收拾材料,李可就蹲在发电机在旁边,发电机隆隆的转着,震得地面和李可的心都有些颤抖。
姑娘娴熟的翻炒西红柿,等到西红柿出沙了,便把煮熟的牛腩配上葱姜蒜、土豆一起下锅,翻炒一会儿,然后倒入开水,就看着锅里诱人的红汤咕嘟嘟的翻滚着气泡,牛腩飘香让所有人都咽了口水。
那是李可唯一一次和姑娘在徒步中吃的饭,番茄炖牛腩,李可永远记得那天吃进肚子的味道。
回去的路上,姑娘告诉李可,秋天要注意养身体,尤其是出来徒步,每天吃干粮对胃不好,所以也不想让你和那些男人一样吃的太粗狂。姑娘只是自顾自的说,并没有注意到李可停下了脚步在她的后方默默擦掉眼泪。
临近毕业,李可一边应付毕业设计,一边策划着川藏线之旅。不过讲真,要是他的毕业设计能有徒步攻略一半的认真,他也不至于延期毕业。
李可延期的时候,姑娘还特意打电话告诉他徒步的事不要紧,让李可专心学习,拿到毕业证再一起去西藏。
两个月后,李可拿到了毕业证,握着详细的攻略给女孩打电话,想着等下告诉她自己策划好了一切,只不过还要留下一个惊喜等到旅途结束的时候再说。
谁料电话接通,那头便传来女孩哽咽。原来女孩的父亲一个月前车祸身亡,大雨夜,肇事司机逃逸,至今没有线索。家中只有母亲一人贴补家用,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女孩不能现在抛下家庭不顾,原定的旅途只能作废,电话的最后,女孩说自己可能要放弃徒步了,希望李可能够带着她的梦想,徒步中国。
那时的李可拳头握的发白,他恨死了那个肇事司机,也恨死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哪怕自己有一点点本事,女孩也不会独自承担这生活的重担。可是他除了背包,什么都没有……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李可?
“后来我一个人徒步,把我和她当年走过的,没走过的路全部走了一遍,期间知道她在家里工作了相亲了,对象是当地一个公务员,现在生活平稳,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李可说着这些,显然有些在意,却又淡然,“只不过我一直没有走过川藏线,因为这是我欠她的承诺。”
“可是这和我去西藏有什么关系吗?”我感叹李可的生活,可是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阻止我去西藏。
“因为你走得太少,见得太少,不能一下子去那么高的地方,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李可没有回答我,倒是和我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然后反问我:“你有什么梦想吗?”
我想了很久,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有些人只是因为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所以选择旅行去逃避,可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只有想清楚以后想要什么,你才能知道下一步往哪里走,明白了么?”李可夹了一块牛腩,一边吃一边做我的人生导师。
我看着面前的番茄炖牛腩,又看了看李可身上的背包,闭上眼睛想了想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缓缓说到:“我觉得,我应该做一个厨子,开一家饭店。”再睁开眼,风轻云淡,对面的李可一脸笑意。
“李可,我要开一家饭店,你走过的时候一定要来捧场!”我看着李可的眼睛认真地说。
李可一边扒拉碗里的米饭,一边说:“行,五年以后,我去你的店里吃饭,番茄炖牛腩,就这么说定了!”
后来我就放弃了西行的计划,开始着手准备食不语的开张。期间看李可的朋友圈,他倒是一直满中国的乱跑,冲锋衣有新有旧,脚上的鞋子换了一双又一双,唯有背后那个破背包还一直未变。我记得他和我说过,这个背包是姑娘送他的,希望他背着这个包去西藏……
“王爷,有人找!”公子的声音突然打断我的回忆,我撩开门帘,向外一看,熟悉的登山包映入眼帘。
“你来了。”
“因为你开了。”
厨房里,番茄炖牛腩真的很香啊!
那么今天的故事就这样吧,我们下期再见!
这就是食不语,一般卖花,二般做菜。
我们想为每一个美食,写一个故事,无论喜悲!
如果哪一天,你恰巧路过,请一定要进来问一声:“公子,桃花怎么卖?”
颖王爷一定会臭屁的告诉你:“不卖不卖,明年开春,我就切了桃花换酒喝!”
我有故事,也有酒
你愿意切三两桃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