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最后一批90后已经18岁了，越长越大，却越来越怀念过去。每到春天我总会想起那只小燕子，那只飞过我青春的小燕子。
大约在15年前的初春，早上我照例赖在床上呼呼大睡。我最喜欢在早上醒来听到爸爸和妈妈做饭的声音，锅碗瓢盆互相碰撞，叮叮当当极其悦耳。那天我紧紧缩在被窝里，把被子死死的裹在身上。我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咬咬牙穿上放了一晚上的凉衣服起床出去尿尿。爸爸突然跑进来说:"小，赶紧起来给你看好东西。"我说:"有什么好看的，外面太冷啦。""你不起来我可给别人看去了，一窝小燕子从窝里掉下来了。"哧溜，套上衣服，蹬上棉拖撞开门就出去了。
跑到堂屋旁的小棚子门口，我看到地上散落着一些燕子的黑色羽毛和泥土块。抬头看看，没什么异常。我问爸爸:"哪有你说的小燕子啊？"爸爸微笑的看着我，拉起我的手向前走了两步，他蹲下身子，用手指了指炉子旁边的破草窝。我看见四五只一丝不挂的小燕子闭着眼睛伸长了脖子向上探头。小嘴一张一合的煞是可爱。它们身上红里透着粉色，脑袋有点黑黑的颜色。如果不是探着头看着嘴巴一张一合我真的以为是一窝刚刚出生的小老鼠。
我看着它们，我问爸爸:"为什么他们会摔在这啊，上面不是有燕子窝吗？"爸爸说:"你没见这几天有麻雀一直在附近徘徊吗，麻雀这东西太懒，自己不会做窝，等燕子完成了孵化，它们就会把大燕子赶走，把小燕子摔下来霸占它们的巢穴。""那我能把它们养活吗？"一边想着我一边跑进屋里拿了一个旧牛奶箱子，又让爸爸给我拿了点棉花垫在下面。我小心翼翼的把它们一只一只捧进纸箱子里。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它们捏碎了。我把它们放在我屋子里的暖气旁边，看着它们脖子还是一伸一伸的，我突然想到它们应该是在等母亲来给它们喂食。我跑去问爸爸哪有虫子喂它们。爸爸告诉我:你刚生下来只能吃奶，还不能吃馒头，它们也是一样不能直接吃虫子。我急得一蹦一蹦。爸爸告诉我可以先喂它们吃点熟的小米粒试试看。我松了一口气，我知道爸爸说的话有可信度。于是我一趟一趟在厨房和奶箱子前往返，在箱子前蹲一会儿就去厨房看看饭熟没熟。为此我还埋怨妈妈怎么今天做饭这么晚。饭熟了之后我找了两个碗来回折腾，把饭温度降下来，又拿出我的小勺子，盛了一点点小米粒。我跑过去，用小手指粘了点米粒，轻轻伸进了一只小燕子长大的嘴巴里。它像新生婴儿发现了奶头，轻轻咬住了我的小手。我把米粒留在它的嘴里，它真的吃下去了。看着它咀嚼的模样，悬在天上的心咚的一下落下来了。我依次喂下去，等它们都吃完后我又去弄了一勺，爸爸告诉我先不要喂它们太多，怕被撑住。可我看见它们还张开的大嘴巴就偷偷的又喂了一勺给它们。下午，有两只小燕子深深的陷进棉花套子里，一动不动了。它们的眼睛还未睁开就永远的闭上了。我救了它们又害了它们。这更让我下定决心照顾好剩下的两只。
时间一天天过去，等到寒气消退，大地蒙上了一层嫩绿。它们已经可以吃我嚼碎的馒头了，身上渐渐长出了嫩嫩的羽毛。总而言之，越长越想真的燕子了。我最欣喜的是一天早上发现它们睁开了眼睛。黑黑的小眼睛，嘴巴微张，脖子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可能在想我们的妈妈怎么长这样。听到它们的叫声，我很开心也学着它们叫，可是我一张嘴它们总是一惊一乍的，后来我才明白我叫的声音像极了院子里那只下蛋的母鸡。
寒冷消去，真正的春天来了。一天中午我在院子里逗它们玩，用手把它们轻轻抛上天空。它们可以飞，但是由于太小只能飞一小段就落下来，而且飞行高度特别低。玩了一会儿我把它们放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上，看着它们的小爪子抓在上面，扭动着脖子左看右看。天上不知道飞过去了一只什么鸟，叫了几声，其中的一只小燕子像要抓住什么似的向上飞去，可是它飞的很低而且很急。斜斜的向狗窝方向落去。我赶忙跑过去，它刚要落下，就被那条大狗一口咬住。我拿起棍子打那只狗，它嗷嗷的叫，呜咽呜咽的低吟。就这样，还没来的及飞翔的小燕子走了。
过去的就过去，对那时的我来说还不懂什么叫做释然。那只狗很长一段时间的食物都被我偷偷倒进了厕所。我以为这样小燕子就可以瞑目了。
春天真的来了，人们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我想我的小燕子也应该吃虫子了，于是我每天缠着奶奶跟我一起去菜地里抓趴在叶子上的虫子，我拿着奶奶的一个空药瓶，抓到一只就扔进去一只，我和奶奶刚开始抓几只就回家喂小燕子。它吃的很香，一口就能吃下去一只。后来慢慢的要抓十几只，靠近家里的菜地很难在找到虫子了，我就和奶奶一起去棉花地里，在棉花叶子上找棉铃虫。那种虫子肥肥的，小燕子最喜欢吃。每次我跟奶奶出去抓虫子，它就在我的手上或者胳膊上抓着，我最喜欢伸出一根食指，让它牢牢的抓住，那种感觉很奇妙。像牵着我的全世界。每次，它都会飞来飞去，其实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为它抓虫子了，因为它已经可以自己觅食了，有时候它会飞出去半天，晚上就回来蹲在院子里的晾衣架上。可我喜欢为它做点什么，更喜欢跟它一起出去听别人说:"又给小燕子去抓虫啊？"每次我都会看着小燕子用力点点头。
我连身上的背心都脱下的那天，我想夏天到了。每天中午奶奶都会给我几块钱出去买点饭买点菜，因为奶奶的胡同口就是临街的小卖铺。所以我每次一出大门口，小燕子就飞到街上的电线杆上等我，等我走到了它就飞下来，在门口等我。我每次都会买两根冰棍，奶奶吃一根，我和小燕子吃一根。我在门口坐在板凳上吃，它在我腿中间吃化开的冰棍水。有时候爷爷回来会买西瓜，还是那个姿势，我会给它掰点瓜瓤放在地上。看着它吃的很香我就感觉西瓜很甜 。
那天的天气格外的热，我看着电视里的大侠都有刀剑，我便让奶奶给我做一把刀。奶奶用酒盒子给我缝了一把小刀，我感觉我的刀总是少点什么，后来看到大侠拿出刀来拔一下的动作，我就吵着奶奶有又给我缝了一个刀鞘。缝好刀鞘我说家里太热啦，要奶奶带我去街上的梧桐树下玩。其实我是想让别人看看我可以拔出鞘的刀。平时我们都是跟小燕子一起玩，今天我有了刀我就一直向他们炫耀我的刀。我们在马路这边的草堆里玩的正开心。奶奶叫我过去说她脚下有只虫子不知道小燕子吃不吃，我抓起虫子就喂了小燕子。转过头去继续玩，过了一会儿，奶奶又叫我，说不知道小燕子怎么了。我跑过去，它躺在地上，两只爪子弯着并在一起。它的眼睛闭上了，黑色的眼睛不见了，灰灰的覆盖了双眼。我摸它的头，抓它的爪子。它还是不动。在那歇着的老人们说它是死了。它死了。我把刀狠狠的扔在地上，哭着向奶奶喊:"肯定是那只虫子把它毒死了，你还我的小燕子，我不要你的刀子。"
我用那把精致的纸刀子在树下挖了一个坑，我轻轻的将它放了进去，就像当初轻轻的将它放进纸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