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去成都签证,想起秦佳骏好像在这里念过书。也是蛮奇怪,这么多年了,突然就想起他来,大概是年少时候装进过心里的人,进去过,就会有烙印,只需要一小点光,就能把心里的那个角落再重新照亮起来。
我试图去联系他,好像也只剩QQ了。我翻出行李箱里的笔记本,在电脑内存的角落里扒出QQ,登录。界面停留在2011年我最后一次登录时更换的肤色,没想多久就想起把他分在了哪一组。点开,查看他的头像,竟然是亮的。我有些高兴,觉得好像是天意。
“Hi,你在成都吗?”
“好久不见啊,我回老家了。”他告诉我他已经离开成都回了老家。
“哦,那算了,我在成都签证,本来想说可以见一面。”
“哈哈,老家见吧,刚好最近几天我也想到你。”
“好,在我回美国前吧。”
“嗯。”
我挺平静的,毕竟真的也整整十年没见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除了对他的样子有些小小的期待,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权当是去见一个老同学。我记得《欢乐颂》里,樊胜美第一次去见王柏川的时候,对着镜子低眉浅笑,那种要再见曾经的“追求者”时的紧张和娇羞,我一点都没有。可能我神经大条吧,也可能我身边并不缺男人。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当我再见到秦佳骏的时候,竟然情愫依旧,就连那情愫波动的方式都是相似的。那种感觉很神奇,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对于某些人,情感波动的方式就是特定的,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
老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我和秦佳骏去看了刚上映的电影,然后坐下来吃饭聊天,完成一场约会的标配。
我当然是要跟他好好聊天的,更要好好询问过去这十年里,有关他的一切。我试图不动声色地打探他的近况,包括他的前任、曾经的学业、现在的工作和状态、之后的规划等等。他很耐心,一一为我解答。我们从生活的琐碎,聊到人生哲学、达尔文进化论、道教、以对于社会、人性、缘分、命运的剖析。秦佳骏没变,他依然是那个愤世嫉俗、知识渊博、心思敏感又热爱思考的大男孩。他说我还是老样子,性格都没变,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做什么都跟着自己的心走;而他,现在则有了更多的责任。我安静地听他说话,反正只要是他讲的,多半都是对的。
隔壁的小情侣走了一波又一波,夜色将至,我突然有些焦虑起来,因为从头至尾,他都没有问及任何有关于我的私人问题。他越是不问, 我就越好奇: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这十年来,我的生活吗?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秦佳骏突然顿了顿,侧身往窗外望了一眼,像是要刻意避开我的眼睛。
“诶,为什么,当初你去了文科实验班之后,就不再理我,也不联系我了。”他总算知道要关心我一下了,可竟然一开口,就把我问住。
这又何尝不是我深埋在心底不敢触碰的问题啊。
“因为不在同一个教学楼,不方便联系了啊,当时又没微信,通信技术也不普及啊。” 我敷衍着回答。
“这有什么关系呢。”
“理科实验班的任课老师都不怎么对我的胃口。” 我继续敷衍。
“这些我都知道。” 他紧追不舍,或许也根本就知道我在逃避这个问题。直到我转了话题,他才不再继续追问。然后起身送我回家。
我们肩并肩走在四下无人的油柏路中央,他修长的身影压过一盏又一盏暗黄色的路灯,路边的香樟树洒下斑驳的枝丫,好像在张牙舞爪地跟我们说着再见。
我们之间没再有过多的对话,只剩下挥手告别,以及,我一整夜的失眠。
我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即使是到今天,都还不能大大方方地把真相告诉对方。他所在乎的这个问题, 可也是这么多年来,我深埋在心里的记忆啊。
02
人的一生并没有多少个十年。如果人可以活一百年的话,那也只有10个。
这些年,我越来越搞不清楚的是,人的每一次际遇,究竟是命中注定的,还是毫无规律地随机出现的呢。 当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感觉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安排好了的时候,我会越发觉得一个人的人生轨迹或许并不是随机的;也许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就全部被设置好了,好比一部iPhone手机,拿到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出厂设置。
比如,是不是每个人的16岁,都单纯地无药可救呢。 如果是的话,我无药可救的对象,就是秦佳骏了。
高一那年,我在理科实验班遇到了他,前后桌,很俗气吧,我总觉得,能坐得那么近的人,就是注定要发生点什么的,不然校园小说和电视剧,怎么会都这么写呢。
当时我很不适应那个班,不知道是中了邪还是跟理科八字不合,反正刚开学就拉了一星期的肚子。化学老师的普通话夹杂着浓重的当地口音,一节课下来喷一讲台的唾沫,还听得我一头雾水。物理老师是一个极度自负清高的大学毕业生,长得倒是挺帅,可我也看不入眼。语文老师是年纪组长,雪姨的脸配容嬷嬷的脾气,上她的课,每次都魂飞魄散。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后桌,是个学霸,他叫秦佳骏。比不上郭敬明笔下什么傅小司陆之昂的,但也足够撑起我的整个高中时代了。
我的同桌是语文课代表,也是我初中的同学,所以我俩的关系特别好,除了语文课不敢,其他时间,我们上课下课都在吃。再加上那些不对胃口的理科老师,让我俩的理科成绩都不怎么好,从来没跟上过老师讲课的进度。
因此,我那个时候的物理和化学作业基本上就靠抄。当时交作业都是传给坐在第一排的同学, 所以我就可以拿到坐在我后面的秦佳骏的作业,他成绩好,可信度高,出错率少,抄起来心里特踏实。
我抄作业这事儿一直没被揭发,所以我抄得理直气壮。直到有一次,我抄他物理作业的时候,他突然站在我课桌边上说,
“你不应该这样抄作业的,你不会做我可以教你。” 我看了他一眼,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脸懵逼。但是我感觉得到,他是在关心我。
于是,一个原本单纯抄作业的行为,因为这句话开始起了变化。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从那以后,凡是我遇到不懂的习题,就找下课或者自习的时间问他。他很耐心,每一次都给我细心讲解,虽然我也不是很听得进去,但我喜欢他讲题的样子,喜欢看他对我搞不懂某个知识点时的无奈,也喜欢跟他待在一起的感觉。那是花季啊,这种交流,怎么可能会不产生感情。
很快,我们就从问问题,升级到传纸条,到后来他花大量课后的时间给我补课。各种各样的化学成分,五彩斑斓地充斥在那段时间里。不经意的触碰,深情款款的眼神,无微不至地照顾,都在那年的青春里悄然发生。
他开始每天早上叫我起床,打电话到我的寝室,给我带早饭、午饭、晚饭,惯得我懒得像一条废狗。我们开始有了昵称,打着学习的旗号搞暧昧。
有一次他小声地跟我说,“诶!你身上有蒲公英的香味”, 我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是么”。可能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当时用了蒲公英味的爽身粉,鬼知道我妈是从哪儿买来的。
03
我们那一届文理分班是在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之后,比往届都要提前了一个学期。
尽管秦佳骏在尽力地给我补习,我还是觉得力不从心。他知道我没信心继续读理科,就单独找我谈天,跟我说希望我可以选理科;他说他不管花多少时间,教我多少遍,都会负责教到我彻底懂了、会了为止。可他或许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对我的这份感情和责任,让我感觉太沉重。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是不是能够达到他的要求,我不想拖累他,所以最后瞒着他,选择了文科。
那时我一心觉得,如果他认真努力地都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自己身上,就可以考上重点大学中非常好的大学;可是如果因为我最后考得不理想,就可能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而我又怎么承受的起呢。
他说的没错,他比我有责任心,而我,从来都是个会选择逃避,轻易放弃的人。
我不知道后来开学,秦佳骏没有在理科班见到我是什么感觉。他来文科班找我,给我礼物和书信,我们互相通信了一阵子,但很快我就没再联系他。我找不到要继续打扰他的理由,我觉得自己既然选择了分开,就应该离得远远儿的。他有他的前途,他的梦想,那里面不该有我。我希望他好,希望他能一门心思学习,最后考入理想的大学。
很多女生会为了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在一起,就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去想尽办法待在他的身边,可是我常害怕自己承受不起,而一旦有了这样的恐惧,我就会选择离开。
后来我听说他交了新的女朋友,是原来理科实验班的姑娘。我觉得他们挺配,毕竟那也是一个学霸型的姑娘。
那之后,我们渐行渐远,去向不同的终点。
现在想起来,秦佳骏大概是我的青春里,第一个被装进心里的人。那是在豆蔻的年华,静静绽放的花朵,是可遇不可求的怦然心动。尽管结局是分开,但回忆起来也全是美好。
我问过我自己,如果岁月可回头,我们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答案是不会。我依旧会选择文科(经管从现在我读的专业来看,证明自己不是理科不行),因为他依旧会对我有那份责任,我依旧会承受不起,选择逃避。除非他不停地push我去面对这份感情,不让我逃避,然后我拗不过他的坚持,我们才可能会继续走下去。可显然这样的假设并不存在,否则,他就不会有后来的女朋友。
当我选择分开的时候,我们的人生轨迹就是只有一个交点了,注定要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后来,我们都不断地恋爱,没有空回头去找对方。他说,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可我觉得不是,我们即便是初见一千次一万次,结果也还是一样的。
人生就是无法重演,没有彩排,没有如果;每一次都是临场发挥、是直播、是舞台剧、是即兴创作,是我们按着自己的DNA,性格和背景炮制好的剧本,从一开始或许就已经有了既定的结局。
04
秦佳骏没有再联系我,这或许是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交友边界。
我不知道那晚他是否如我一般辗转难眠,他是否还记得起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又或者,我与他,终究只是彼此的过客。
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我看着屏幕里飞机按着预先设定好的路线飞行着,像极了事先被预设好的人生。而我按着自己人生的航线,很快就要飞过那个30岁的节点。
愿我们,都可以有更加从容的心态,靠着那点点运气,和自己的努力,去为后面的续航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