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挣开,是因为总觉得被困住了罢。
爷爷走了,这几天总是天蒙蒙亮才能入睡,今天是出殡的日子。
长辈们阴沉沉的一片,我跟母亲脚步匆忙赶往爷爷家,灵堂设好,孝子跪拜。我木讷着,接受着。
爷爷在我孩童时期印象中总是一个黑黢黢的高瘦老头儿,年轻时做木匠生意,家里放眼望去的木头玩意儿都是他的杰作,他总在那副新板凳上坐下又站起喃喃道:嘿嘿蛮不错的咯!不知何时起他背上了重重的咸菜箱子,但他也总笑着,乐着。
他卖的咸菜是十里八村出了名儿的好吃,我没真正见过他叫卖的样子,我总能想象到,那张枯木似的脸向人们讲他的咸菜时絮絮叨叨,一定骄傲的像什么似的。
他病了很久,我们看着爷爷逐渐没有了生气儿乌青着脸,瞧不见时总闭眼呢喃着什么,爸爸总红着眼对我们哎呜,撑不住了。我们面面相觑,谁也清楚,谁也不讲话。
小时,爷爷总带我去家门口的酱菜厂,记忆里那里臭熏熏的,那是酱菜发酵和腌制的气味儿,那里有已经包装好的酱菜、正在腌制的、各式各样的。
他像领导般一一向我介绍着,说起兴时,忍不住向我示范起步骤来,我总是戏谑的笑着,玩累了我就和爷爷回家吃饭,奶奶做好的那碗西红柿鸡蛋汤放在矮矮的木桌子上永远等待着我们爷俩儿。
记忆里山坡上有这样那样式叫不上名的花草儿,空气里有土壤被雨水淋过的泥土味,泥土上是捉不完的蛐蛐儿、蝈蝈儿、奶奶弯下腰种菜时明明还是烈日、直起身抬望眼便到了夕阳,爷爷奶奶便坐着靠在堤坝处呼喊着我小名儿,怨我走的实在太远些儿。
奶奶嘴巴伶俐热心勤劳,家里拾掇的一尘不染,爷爷沉默寡言,我们这些孙子们总嘲笑他像指挥家,而愿随从他的唯一部下,是奶奶。
父亲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上有长姐长兄。
记忆里他们爷俩儿是最为相像,我总是躲在一旁默默不讲话小眼提溜溜的转,仔细瞧着这对父子。
爷爷也从不曾言多,便临老了紧闭乌唇也不愿再同我们讲一句话了。
得知爷爷去世的消息,第一个让我挂心的就是父亲,像当年姥爷去世牵挂我母亲一样,我愚笨的嘴讲不出安慰的话时也怪自己为何与父亲也这般相像。我迈着沉重的步子,泪如雨下。
我强忍住眼泪,看见父亲眼角未干的泪渍,还是觉得心里像堵住了些什么似的。
出殡那天,我默默照顾着所有人,照顾比我小的弟弟妹妹,不懂的那些礼数,也请教着比我大的哥哥姐姐。
替父亲拿好衣服鞋子,对来悼唁的长辈端茶递水,也像大人般语重心长般絮叨着。
长女亦如此,只愿可解忧。
父亲何时变得这样衰老,我仔细想想。
我在外工作时他总想我打电话过来,可我总是在忙接不到,他讲没事,自己注意身体。
那年中考失利,寻求出路,他发长长短信,替我出谋划策。并同我讲,亦选人生无论哪条路,也对我骄傲不减分毫。
曾被误解,不愿喊苦,父亲顿悟后心疼,责怪我小时乍乍呼呼何时同哑巴一般?疼我怨已。
天黑又亮,我度过短短二十几年,已觉匆匆。
因他们,我也常常感恩自己的命运。
小妹陪同我最久,她最近变得皮实了许多,她与我性格实在大不相同,我又常因她不同我那般心思敏感而觉庆幸。
少吃很多苦,也一定比我幸运多些。
我常教她学会钝感力,也清楚她小小年纪哪能明白这些。
有时又觉,不明白也罢,她那么小,我也不算老些,往后能陪她的几十年里,一定还有的是时间好好教会她。
我常讨厌雨天,常问自己为何?
现在明白了些,大抵是因自己的爱总在数次共情中被分散,需要从一些其它玩意儿上吸取一些,亦人或物,精神世界在阴沉雨天最不易得到满足,像缺了些儿,失去些儿。
阳光天时,总觉被晒得饱饱儿的,有些冲儿劲,亦活着不像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