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儿根
(巴山许叔)
节儿根,根长长,
荒坡草滩都能长。
富人用做下酒菜,
穷人用来度饥荒…
每当面对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在杯盘罗列间,突然发现一碟节儿根。这首古老的儿歌,就会从那遥远的记忆中飘来,晨钟暮鼓般回荡在脑际。
小时候,当春寒斜峭的早春时节,节儿根紫红的嫩尖,顶开冰冻的泥土的时候。我们都会结伴上山挖节儿根。无论在贫瘠的荒坡,还是在布满沙石的河滩。它那纤细洁白的身躯,深埋在黑土沙砾中,顽强的延伸前行,艰难地钻出地面,迎接着春晖的沐浴和风雨的洗礼。
最是记得,在那饥馑的年代,由于极左路线的错误,加之连年的干旱。广大农村,粮食欠收,饥荒蔓延。“途有饿俘”己不是传说。我们家乡也难逃厄运。由最初的“瓜菜代”变成了靠挖野菜树皮充饥度日。我们一家老小,家大口阔,劳动力少。口粮本来有限,又遇饥荒。全家挣扎在饥荒的灾难中。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呵。勤劳的母亲终日操劳,艰难的操持着一家老小的一日三餐。
在我童年记忆中,印象深刻的,是母亲天天穿在身上那件闱腰。那件长长的,自己用粗毛布缝制的深蓝色的围腰。上面有两个宽大的口袋。那两只口袋中,春天,是釆摘的鲜活的野菜,秋天,是田里散落的包谷黄豆粒儿,有时,是几个带泥的红薯。母亲总是用勤劳的双手,换取菲薄的所得。调济着一家人的生活。母亲每天从集体劳动收工回来,那围腰上的两个口袋都装的鼓鼓满满,像两只肥硕的兔子一一里面塞满野菜一一蒿子和节儿根。
母亲常常将采回的嵩子或节儿根,与少量的包谷面拌合蒸熟,这种盛在碗里绿兮兮的饭。就是我们赖以充饥的食物了。蒿子饭与节儿根饭,无论在口感,还是味道方面都大不同,蒿子,粗纤细较多,口感苦涩。过时老化的蒿子,嘴嚼不烂。只是釆摘较容易。而节儿根,因富含淀粉,营养较高。且口感软面,略微有些酸涩而已。然而,要用锄头深挖,才能获得。
在当时,尽管是山上的野菜,也己经采挖殆尽了。有时,已过时令的蒿子,虽然经过蒸煮,还是嚼不烂,味道苦涩,难以下咽。我们吃的时候,只能吮吸汁水,把渣团吐出来。一次,我们偷偷的把吞出来的蒿子渣团,一个一个地摆放在桌子下面的横衬上。看上去宛如一个个伏匐在桌衬上的甲壳虫。
然而,母亲还是发现了。母亲含着泪训斥了我们一一你们不懂事啊,这是度命啊…
这时,哭泣着的哥央求道,我们不想吃蒿子,蒿子嚼不烂,我们吃节儿根…
在那到处饥荒的年代,在那以蒿子和节儿根充饥的岁月。能用节儿根而不是蒿子糊口,己经是一个饥饿难耐的农村少年的奢望了。
历史的残酷,己超出年轻人的想象。往昔的记忆,己被现实生活碾压。历史不应只是过眼云烟,曾经的苦难,教会我们砥砺前行…
如今,饱尝甘肥浓酽的人们,逐渐厌倦了大鱼大肉的诱惑,在觥筹交错中寻觅着自然的真味。节儿根,又走上餐桌。它以酸涩甘凉的味道,稀释着甘肥浓酽,唤醒人们味蕾的纯真记忆。
节儿根,又叫折儿根,鱼腥草。味酸涩,有腥味。
节儿根长有紫红或翠绿的叶子,开白色小花。花朵柔弱。没有芬芳,也不娇艳。然而,它全身可以入药。有消炎抗毒,强身健体之功效。它多像一个人啊,没有高大的身躯,奢华的外表,却秉持着顽强不屈,疾恶如仇,默默奉献的品性。它更像我们默默无闻的父辈们呵。在苦难的年代,在这贫瘠的土地上,坚强不屈,忍辱负重,含辛茹辱地养育了我们…
节儿根,根长长,
荒坡草滩都能长。
富人用做下酒菜,
穷人用来度饥荒。
节儿根,根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