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诗人余光中去世。
媒体上、朋友圈里刮起了一阵缅怀大师之风,有的人禁不住站在智商的高地上讪笑,你读过他的几部作品,又了解多少,装模作样地在缅怀。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附庸风雅,余先生对我们这一代有着特殊的意义,他是我们无数次熟读背诵的教科书里最熟悉的文学大师之一。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当他活着的时候,我们已经将他供奉在了文学史的圣殿上,他的作品早已超越了生命的长度成为不朽。缅怀余先生,更像是缅怀自己在教科书中与文学初遇时的震颤。
中学时代有早读课,纷纷扰扰的读书声里,可以借着声音屏障的掩护聊天,也可以旁若无人地沉湎在自己的朗读中。余先生在教科书里的地位并不算太重,此处的地位与文学创作水平无关,全以考试几率为准。在早读课读余先生的文字,可以算最大的享受之一。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乡愁中短短的几十个字百转千回,跨越时间地域,把说道不尽的人生坎坷,羁旅漂泊,离愁别恨藏在几个简单的意象里,一个瘦削的忧郁的诗人形象便浮现出来。
而后我才知道这个文人的侠气,那是通过寻李白里的诗句,酒入豪肠,气氛酿成了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文弱书生突然拔剑而起,慷慨而歌,竟与千年前豪放浪漫的诗仙灵犀相通。
极爱读《听听那冷雨》,精炼的文字极富诗的韵律,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铮铮作响。一场冷雨气象万千,从杏花春雨到剑门细雨,从春雨绵绵到秋雨潇潇,从古老的大陆下到旧式的岛上古屋,从红烛昏沉的少年下到凄楚凄迷的老年。多年以后具体的文字和复杂的意象都忘记了,但那种酣畅淋漓的恨不能冲出户外让一场冷雨浇透灵魂的激荡之情还牢牢镌刻在心里。
教科书里的大师们,以桃李不言的方式,用文学的养分滋润着求学的少年们,在年轻的心里悄然种下一颗颗文艺的种子。此段背诵,全文背诵,熟练朗读等字样对我并非是种负担,有些文字真的可以说是读起来唇齿留香的。
离开朗朗书声的中学已八年,从校园到社会,一路仍然有书为伴,中间也断断续续若即若离,难以像中学时与书本耳鬓厮磨,大多数是走马观花,别提背诵记忆,或者凭着那股子激情模仿作文了。偶尔翻看下唐诗宋词,发现自己会背的,作文能信手拈来的警句,大多还是教科书上打下的底子。
正是隆冬,一场细雨夹雪把城市弄的潮湿而肮脏,冷是够冷了,却没有一点爽利,无法去听,更无法去嗅。
先生悄然远行,飞扬的文思挣脱沉坠的身体,终于能跨过生与死的界限,去回应母亲的呼唤,去会一场盛唐的邀约。我在冷雨里回到原点,摸一摸当年种下的种子,依然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