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柳无絮,
星夜酒未酣。
伶仃摇摆过江川,
不过浮尘欢。
且把平生看遍,
一曲泪痕干。
前途未知多坎坷,
莫道路迢迢,
千里出阳关。
花香总是让人沉醉的,就像女人温柔的关切一般,足以润人心扉。此时的花在飘着,风在吹着,按理说,花香早已将他俩淹没在温润之中,但萧南风的心却是冰冷的。
没有什么能让一个冰冷的人唤起火热的心,更何况,独孤茗的话让他的心更加冷了。从九岁那年开始,他就知道了一个道理,想要在这世上好好活着,那就不要轻易去相信任何人,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
萧南风不怕死,他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次死亡的召唤,他怕的只是,在他死之前,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该喝的酒还没有喝尽。
爷爷告诉过他,萧家的孩子想要出人头地,那就得勤奋,因为爷爷说,他们家的血液里流淌着的一直都是平凡人家的血,从未出现过,哪怕是一个可以在青史上留下名字的人物。爷爷的话至今言犹在耳,所以他拼命练刀。
“你滚吧!”独孤茗的声音冷漠而充满讥讽,这是对一个男人,一个拿刀的男人最大的侮辱了。但萧南风却没法对这么一个女人发脾气,因为他知道,千万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刀光总是让人心寒的,可独孤茗的态度更让这个男人心寒。他将手里的刀撑在了地上,一瘸一拐地徐徐从梅林退了出去。
作为远近闻名的刀客大族,独孤家最近哀事连连,独孤况最钟爱的弟子兼未来女婿纳兰彦失踪不久,他的大儿子,远近闻名的青年刀客独孤信,竟在三招之内,败给了初出茅庐的萧南风。
这不得不让人感到唏嘘叹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独孤家族开始没落了,至少这一代的弟子中再没有一个足以撑起家族命运的人物出现了。
独孤况摸着逐渐爬上额角的皱纹,坐在大厅中沉思着,他想不通,他的家族出路到底在哪里。江湖中的后起之秀越来越多,而唯独他家,却后继无人。
独孤信似乎看出了父亲的忧伤,但他不敢说哪怕一个字!他了解他父亲的性格,在他沉思的时候,只要你去打扰他,那么,少说会遭到一顿臭训。独孤信可不想大清早就撞这么个霉运。
“信儿,最近你手下的弟子中可有资质不错的?”健壮而扎实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之中,独孤信似乎有些失神,被后面的弟子微微推了一把,这才缓过神来,忙抱拳道:“回父亲,弟子都很不错,只不过,要说资质特别出奇的,却实在难寻。”
明显透露出对儿子的不满,独孤况怅然道:“难道偌大的独孤家,就找不出一个像那小子的人来吗?”
那小子,指的就是萧南风。当日独孤信与萧南风决斗的时候,独孤况也在场,他很清楚,一个人若是能使出那样的刀法,发挥那样的威力,需要多少天才,他一直认为,这不是勤奋就能做到的。
独孤信面对父亲的怒斥,哑口无言,低声喃喃道:“其实,其实那家伙也不过是运气好了点。。。”
“你住口!”他的话还没说完,独孤况便厉声制止了他:“我原以为,你自那次败了以后,会痛定思痛,勤加练习,你倒好,破罐子破摔了是吗?比不过就是比不过,这点江湖的气节难道我们独孤家还能输给他?”
作为刀客大家,独孤家的气节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个用刀的家族。
外面狂风在吹,,每个人都裹着厚厚的棉袄,怕冷的门徒已经将手缩进了袖管中,不断朝着自己的领口里哈气。独孤信站的更挺拔了,他的额角在不断冒汗,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在地,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严厉教导他练刀时的情景。
独孤信见父亲还在生气,便朝着父亲桌旁站着的妹妹眨了眨眼角,示意求救。
“好啦,爹爹,大哥这不已经尽力了嘛,再说了,那个姓萧的多行不义,昨天晚上的事情,足以让他不能在姑苏城中立足了!”说这话的人并不是独孤茗,而是她的妹妹,独孤秀。
较之独孤茗的高傲冷漠,独孤秀则显得格外温柔开朗。她是独孤家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最受宠爱的孩子。但凡父亲恼怒的时候,只要独孤秀前来安慰一番,定然能将独孤况给逗笑了。
独孤况果然展开紧皱的眉眼,面露慈爱地望了一眼独孤秀,指着她道:“你啊你,就知道帮着你哥哥说话!”
听到这话,独孤信这才松了口气,他知道,他今天可算是逃过一劫了。独孤秀吐了吐舌头耸了耸肩道:“哎,谁让他是我大哥呢?不过爹,那姓萧的怕是真的呆不久啦,听说,他的腿昨天被人打折了!”
独孤况听到这话,两眼顿时闪亮了起来:“什么?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听谁说的?”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呗,不过我可不能出卖她!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呢!”独孤秀两眼微眯着,将父亲扶到椅子上,为他揉着肩。
“恩。。。一定是你姐姐,这个疯丫头,只怪我平时太忙,没时间管教她,哎!”独孤况闭着双眼,静静地享受着女儿孝顺的按摩,时不时还会发出几声哼唧之声,示意独孤秀用力猛了。
独孤秀却嗔怪道:“哎呀,爹,快别这么说姐姐了,她最近够烦的了,自从纳兰大哥失踪以后,她就一直待在梅林里,我都好久没看到她了!”
独孤况的眉眼再次紧凑了起来,想起他这苦命的大女儿,他这一颗悬着的心就被捏的更紧了。
江湖上的世族大家,但凡男女之间有过婚约的,除非一方证实死亡,否则这样的婚约是没法取消的,一旦有一方取消,那另一方便会颜面尽失,更有甚者,会挑起两家人之间的杀伐。
也就是说,如果一辈子找不到纳兰彦,除非独孤家和纳兰家反目成仇,否则独孤茗将孤独终老。
孤独,对于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女人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它就像黑夜,就像乌云,就像你生命中挥之不去的一道愁绪。
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当你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你会想着很多人,很多事,但除了想,你便再也做不了什么了,因为命运,注定了你的孤独。
都说独孤茗是孤独的,每个人都觉得她此时定然是要在梅林中酗酒贪杯,独自愁肠。
但她没有,她不仅没有,她还将矛头指向了慕容家,她甚至为了替她的未婚夫报仇,用不知多大的代价请来了苍松刀客萧南风。
大家在为独孤茗唏嘘短叹的时候,独孤茗人在哪儿呢?
地窖,一个阴森寒冷的地窖。这样的天气,即使你穿着貂绒大衣,一旦走进这座地窖时,也不免会瑟瑟发抖。
地窖的台阶有足足六十四步,几乎每一步她都细细数过,她是不愿来这个地窖的,但无奈的是,她必须每天都来。
所以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很慢很慢。仿佛每一步踏出之后,时间便会静止。
森寒的地窖共有七间房子,每间房子里都装满了冰块,这是为了炎热的夏天提前储备的冰块,每个大户人家都有这么一个或大或小的地窖,而独孤家的地窖,当是姑苏城中最大的了。
七间房子,她的目的地便是最里面的第七间房子,她走的很小心,却又很激动,因为她怕,她怕遇到那个熟悉的人。
当然,这样的寒冬,是不会有人来的,正是因为不会有人来,所以他们才会选择这个地方处理那个人。
“滚!你们给我滚!”声音充满了怨毒和戾气,似乎说话的人恨不得将到来的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独孤茗忽然止住了脚步,她颤颤巍巍地扶着一旁的墙壁,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她满含着泪水背对着里头那个说话的人说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法让你不记恨我,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也被那个人给欺骗了!”
哭声,惨哭,一个女人的哭声总会惹起男人的保护欲,里头那男子的心似乎软了下来,他往前走了半步,却停了下来。不是他像停下来,而是他别无选择。叮叮当当的铁链敲打着冰冷的地面,他的四肢被牢牢地锁在了第七间屋子里的墙壁之上。
“既然他欺骗了你,茗儿,你放了我,回到我身边来,我们还像当初那样好不好?”男子的声音带着丝丝温情,但又似乎是在乞求。
当一个男人开始乞求一个女人的时候,可想而知,这男人无奈到了何种地步。
“不!不行!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无可挽回,难道你会忘记那晚的事情?纳兰大哥,今生我对不起你,来生我定然会为你做牛做马!”独孤茗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擦干了眼泪,慢慢恢复平静,将一只竹篮递了过去。
竹篮里放着一壶酒,一壶没有给萧南风的酒,还有两样小菜和一碗米饭。
与此同时,她将一只酸臭腐朽的马桶也提了出来,这样的事情,她自小就没有干过,但如今她不得不一个人去办。
没错,地窖里关着的正是纳兰彦,独孤况的未来女婿,独孤茗的未婚夫!
纳兰彦早已放弃了哭喊,这样的对话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她每次来都会带上一壶酒,两碟菜,一碗饭,而且会将他用过的马桶清洗干净,换上新的。
纳兰彦不再哭喊,而是蹲下身子拼了命的往嘴里送酒,过去,他是滴酒不沾的。让一个过去滴酒不沾的男人如今嗜酒如命,除非现实的压迫,或者伤了心。
一颗伤了的心,只有用酒才能麻醉,纳兰彦做的很好,他也只能这么做,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没有比死亡更让人感到恐惧和痛苦的了,他有时候也会想到死亡,但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么白白地死了,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