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妈妈就嘲笑的对着我说,“还不快洗脸,看看你脸上都是饼干屑,哎呀,头发上都还有饼干呢!”。我摸着脑袋,跑到大床边,摇晃着还熟睡的爸爸说“爸爸,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父亲被我吵醒,咪着眼,抬起身说“你不记得啊?我昨晚回来还喂你饼干呢,你吃了半斤呢!”。我能想象父亲在深夜里,提着一包饼干,从大街上回到家里,往熟睡的女儿嘴里塞饼干的情景。
父亲是一个晚睡的人,不是因为他夜晚有工作做,而是他晚上就是不想上床,一直挣扎到不得不睡为止。
我们住的是父亲单位的一个职工大杂院,我们家是院子进门左手第二间。院子门前的马路通到市人民医院后门,夏天的一个凌晨,父亲坐着家门口的竹床上,照例没有睡。突然,听到外面马路上有一个女人喊救命,父亲迟疑的再听了一会,确实是有断断续续的喊救命的声音,就急忙跑出去了。见马路边躺在一个女人,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在空中抓着。父亲低下身子问怎么了?女人说自己刚才与丈夫吵架,喝了农药,现在想去医院,却走不了。父亲返回院里,叫醒了隔壁的同事,俩人找了一个竹床板,把女人抬到了医院。第二天早上,女人的丈夫来到家里,千恩万谢,我才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
父亲祖辈都是驾船的,长年行走在沅江、湘江、洞庭湖、长江水域。他少年时期就上船,家里的叔伯兄弟也都是在航运系统。改革开放后,随着公路铁路的发展,内陆水上航运就日渐萎缩。当时我已经在北京工作,赶上我假期回家,父亲总会把他写的厚厚一叠稿纸给我看,说这是他给交通部写的关于内陆水上航运发展的建议书。知道不可能有作用,挡不住父亲依然深夜不眠,灯下苦思疾书。
退休后父亲住在广州妹妹家,是家里的大厨。他会在深夜做一些耗时间的菜,比如扣肉,清理猪肚和猪脚,收拾鳝鱼。有时自己觉得做得太好吃了,忍不住象小时候一样,把我叫起来,吃几口。只要在家住上一段,我的体重就蹭蹭上涨。
12年前5月的一个凌晨,如往常,在不舍中,父亲睡下了,终断了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