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星回城没几天,凤英的身体就恢复了。当她出了家门才知,乡邻们茶余饭后谈论的是她和有福的故事。
“这不是造谣生事,拿屎盆子往人家有福身上扣吗?”当她听到那些人嘴里的流言风语,气得老脸煞白,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气。而村那头儿的有福,日子更好不到哪去。更可气的,他的儿媳妇还有女儿,兴师问罪般一前一后找上了家门。
“爸,您经常跟我们说你跟我妈,是上辈子修来的好姻缘。我妈走了,你就那么心急找老伴儿?您知道再婚会要面临什么问题吗?且不说两家子女的关系能不能搞到一块儿,单是您或者她百年之后的财产分割就不好处理。您去问问三屯五里那些再婚的,有几家日子太平?东村那户,两家因为老人死后的下葬还有房子,都拼起了撅头。爸,您不希望您儿子与另一方的孩子动刀动枪吧!再说了,您不为我们兄妹考虑,您也该为您的孙子外甥着想吧!你让他们以后怎么见人?”两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坐在有福家的土炕上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溅了有福一脸。再看有福,坐在炕下的凳子上默不作声,嘴里一个劲地吧嗒着旱烟。
“娃啊!你们说完了换我来说了。我和你凤英婶子且不说没有什么,就是有什么你们怎有权利管我们。你们的话我句句都听进去了,你们口口声声对我好,我也是听明白了,你们不是为我着想,你们想的是自己的脸面。”
有福息了烟痛心地说。他实在想不明白,竺星这样说,他的儿女也是这样想,难道人老了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是谁规定另一半去了,这辈子就要守着坟头、守着青灯空房过一辈子?
儿媳和女儿觍着脸走了,有福坐在青石板上望着远处的群山,对以后的日子突然感到空前的绝望。自从爱玉走了,他很少生过再找一个的念头。但随着年纪地增长,他越发觉得日子得索然无味。一个人吃一个人喝,虽然儿女也时常来看他,家里也会热闹的像西北角晨练的小广场。但当他们吃了饭撂下碗筷匆匆离去,他的日子很快又回到了从前,空虚、寂寞又会趁虚而入。有福目光迷离中,耳旁又浮现出女儿的那张尖嘴獠牙的面孔。她平时不这样的呀,那么温柔美丽的一女孩儿,什么时候变得得理不饶人了?暮色悄悄来临,西山的晚霞匆匆收起帷幕很快桃之夭夭,有福一个人坐在青石板上,黑色的身体与天地混为一体。
第二天一大早,凤英端着两张油酥饼找去有福家。刚走到门口,但见一个人影闪了出来竟然是有福。他一手拎着捆扎结实的铺盖卷儿,一手提着一个褪了色的黑提包。
“他叔,你这是……”凤英看着有福不解地问,手里的酥油饼顿在半空中。
“妹子,你以后……不要来了,免得遭人谝排。”有福脸色难看一改往日的热情,一张老脸像落满青霜。他垂着头拎着包从凤英身边跨过去,拐了个弯儿很快消失在小路尽头。凤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里聚满了泪水。两扇高冷的铁门,如同矗立在她面前的一座冰山,将她与有福一家多年的情意生生隔断。她感觉身体像被人抽走了热气,从头到脚冰凉冰凉的。
几块油酥饼不知何时像个破抹布被丢弃街口。凤英像遭人遗弃似的,麻木地沿着有福去的那条路一直向前,再往前。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她要走去何方。她的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叫嚣:向前走,张凤英来呀!别停下一直往前走。于是,她像被一根绳子牵着走啊走,穿过弯曲的小巷迈过坑洼的土路漫过翠绿的河堤,径直来到了小河边。
经过一个夏季的雨水冲洗,河水越发得饱满热情,愈发得清澈潋滟了。风卷着波涛一下接一下拍打着堤岸上的防护砖,沉闷的声音如同那枚熟悉的钟摆,敲打着凤英的心口。
“凤英,快来呀!我带你去远方带你一起飞。凤英,把手伸出来可得抓紧了……”
“老曹,等等我……”凤英张着双臂表情舒展,双腿不停地往前挪动。如若你仔细去看,能清晰地看到她藏在眉眼里的笑。当年那个甩着长辫子,和老曹在一起时快乐无忧的女孩儿,仿佛又回来了。
“咯咯咯,老曹,等等我……”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仿似大青山绵亘蜿蜒的回音,在河面上打了几个漂亮的回旋儿,然后噗地不见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