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你来了

文/周小总


林静认识章泽是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那时林静刚刚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准备告别那个充满了回忆的伤心地。她收拾行装,乘车来到一座小城。这座小城她并不陌生,因为她曾经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她喜欢这座城市,温暖而恬静,此刻她正像一个母亲张开双臂迎接回归的游子一样,仿佛街道两旁的树都在列队欢迎他,连空气都感觉那么亲切。一踏上这片土地,林静心中顿感踏实。

她拿出笔记本,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一列了出来(这是她自工作以来养成的习惯)。首先是找房子安顿自己,然后再找工作养活自己,目标明确。

通过房屋中介所,她联系上房东,约在公交站见面。静下车后,站上只零落地站了几个等车人,她搜寻一下,刚要拨打房东电话。身边有个男声响起:“美女,是你要租房子吗?”林静侧身抬头,只见一个高大的男生微笑地看着她。“啊,对,你是,房东?”他点头,“嗯。”

“我叫章泽,美女怎么称呼?”

“林静!”

林静随章泽到了一处小区,这座小区她以前就知道,刚建起的时候满城做广告。现在城市发展快,高楼迭起,小区自然归到旧房的行列。章泽领她看的是个两居室,里面陈设很简单,客厅里只有一套沙发,一张茶几,还有一排低矮的电视柜和两张红木小凳。章泽说,房子是他一个朋友的,朋友搬了新房,这儿离他公司近,他为了工作方便,就租了下来,但觉得一间房子空在那里有点浪费,所以拿出来租。

林静有点为难,她事先并不知道要与一个陌生男人合租,虽然对方看起来斯文无害,总归不太方便。可是她已经看了几家房子,这家她最满意,中介看来也给她找不出更好的房子。章泽看她在犹豫,继续说:“房租可以月交,我也不收压金。如果住的不高兴,你随时都可以走。”看林静还没有反应,他干脆说:“你如果觉得不放心,我把我的身份证和工作证都给你看,你记下来,我若有什么不轨,你好报案。”

他这一说,林静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她当即就决定搬进来住。

搬家时,章泽很热情地到公交站接她,帮她拿行李。林静收拾好自己的房间,添置了床上用品,一应事情妥当后,已是晚饭时分。林静刚要出门去吃饭,章泽叫住了她,他身上围了个大围裙,从厨房出来说:“我在做饭,晚上就在家里吃吧?”林静礼貌地拒绝。章泽说:“没关系,我做了的你饭,反正做一个人的也是做。外面的东西不卫生也不营养,还是在家里吃吧。”

他一口一个“家里”让林静感觉怪怪的,却也没有再拒绝。当林静吃下第一口菜时,就后悔没有拒绝到底。章泽做的菜卖相很不错,该有的配菜都有,然而该有的味道呢,却一点都没有,林静吃一口就吐了,嚷道:“这是什么菜呀?怎么一点味道没有!”章泽一脸无辜地说,我有放一点盐的。林静继续嚷,“哪有一点咸味啊!”

“有的,”章泽不紧不慢地说:“我做的菜都是原汁原味的,不加调料,这样菜本身的味道和营养才不会被破坏。但是有加一点盐,因为人不能缺碘。”

真是奇葩发表的奇谈怪论啊,林静很无语。至此后,章泽每叫林静吃饭,她都避之唯恐不及。章泽逮住她就碎碎念,你这么瘦,天天在外面吃那些没营养的,你看,脸色这么差,没有一点女孩子的红润.....林静实在忍不了,感觉自己要疯了,想说老娘瘦关你屁事啊,但是为了社会和谐她没有说。只是在章泽碎碎念了N次后,她丢出一句话:“你再这样我就搬走!”

这句话果然有杀伤力,章泽立马住嘴,转身忙别的去了,留给林静一个落寞的背影。看他这样,林静突然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有点过分,毕竟人家没有恶意。做邻居一个多月里,他对她真的很照顾。他只比她大两岁,却像他的父亲一样,不,更像一个老妈子,不仅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还关心她的饮食起居。下雨没带伞,他及时出现在她公司楼下,给意外的她一个阳光的笑容。有时她加班太晚,不太敢回家,他知道她胆子小,也知道她脸皮薄,不用她开口,主动前来做护花使者。林静常感叹一个身高近一米八的大男孩,居然会这么细致。有这样一个体贴的邻居,她其实住的很安心。

自从那次后,章泽很长时间没有再念叨林静吃饭的事。转眼又是一个周末,林静和女同事一起逛街,回来后倒在沙发上不想动,不知不觉竟睡着了。醒来后,天已经黑了,她才发现章泽不在家,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自从住进来,她第一次感觉到孤独。当人感到孤独时内心是脆弱的,一些平时被排挤掉的不快回忆齐齐地涌回来。林静不喜欢这种感觉,想要逃离。

正要出门,章泽回来了。林静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这么喜欢章泽的存在,他帮了她那么多的时候她都没有过这种想法,有种想抱他的冲动。

章泽看她怪怪的眼神,问:“怎么了,我不在,想我了吗?”林静陡然间像偷东西被抓现行的小偷一样,窘极了。她故作镇定地说:“怎么可能,别自作多情了。”

章泽笑笑不说话,把一堆东西放在茶几上就奔厨房去了,林静对着那堆东西研究起来,一束百合花,一盒补品,补品包装上写着东阿阿胶,另外还有几本书。她奇怪他买这些干嘛,但是那盒补品她能肯定他是送人的,而且是送女人,他又没有女朋友,难道是买来送给他妈妈的?嗯,果然是个孝子。

林静的内心兀自活动着,章泽已来到她面前,拿起那束百合花,递向她,说,喜欢这束花吗?送给你的。林静一脸茫然,章泽的花还举在她面前,白色的花瓣,红色的花蕊,一朵朵娇艳欲滴,仿佛都在对她撒娇:收下我吧,我这么漂亮。林静疑惑着接过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我路过花店就买了一束。还有这个,我妈经常吃,说是给女人补血的,我看你脸色差,应该吃这个补补。”章泽看着林静说道。

林静的心被轻轻地撞了一下,章泽的好总是令人感到温暖又贴心,却又总是来得毫无预兆,令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反应。她生硬的回绝说,“我不要,你还是拿去给你妈吧。”章泽说:“我是买给你的,我们同居这么久,送你个生日礼物也不过分啊,这些又不花多少钱。”说着,他一只手不经意地摸了摸口袋。林静不想纠结他话里的毛病,她注意到他的动作,随眼望去,看见他袋子有点小鼓,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

怕林静还要推辞,章泽立即转移话题:“还有,这几本书,你拿去看,都是名作家写的,不要总是看张爱玲了,拓宽一下阅读视野。”林静随手翻翻,都是沈从文,路遥,贾平凹著的书。章泽说,贾平凹的这本《废都》写的很不错,很真实,不过有段时间被禁了。

哦。林静觉得这话很干,为了缓和刚才的气氛,她扮演好奇宝宝,问他,你刚才说贾平.....什么?这个字不是念"ao"吗?章泽解释说,在他的名字里,这个字不念"ao"念"wa",贾平凹(wa)林静很受教地又“哦”了一声。

也许意识到探讨这些有点煞风景,章泽笑笑说,你慢慢看,我看下排骨好了没有。林静看着他买来的这些,心想他这是什么情况,是要让她德智体全面民展吗?

她来到厨房,本有很多话想问他,比如他怎么知道她生日,他为什么要买这些,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但这些问题有些敏感,也许她潜意识里害怕听到某些答案,所以话到嘴边变成了:“既然是给我庆祝生日,为什么生日蛋糕都没有?”章泽一边给她煮排骨面,一边严肃地对她说,蛋糕什么的都是垃圾食品,不能吃。

以往他讲这些,林静总是不以为然,觉得他奇葩。但是今天,她突然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日子有功,一切友好的意念在日复一日的积累下,终将变成一种深沉的感动。林静柔软的心真的被感动了,以至于忘了他煮的东西没有味道,竟然无所顾忌吃起那碗排骨面,甚至在面里吃出了一种幸福的味道,一种家的味道。原来心情不同,连味蕾都不一样啊。

当天晚上,他们没有喝酒。章泽本来提议和林静再出去庆祝,可是林静不想去,生日她自己都不记得,过不过她从来都无所谓,更没有什么奢求。今天的一切,对她来说,足已。

随后的日子里,章泽做饭越来越开心,因为林静自那天生日后天天都在家里吃。他的工作时间很自由,只要出色完成任务,老板一般不会限制他一定要坐班。所以他可以每日变着花样为她调配营养餐,看着她一点点吃下,那个高兴劲像被皇上宠幸的妃子,幸福感爆棚。

一日晚饭后,林静坐沙发上看手机,被一个视频逗得开怀大笑-。章泽见状,问什么这么好笑?也凑过来看。他靠得很近,呼出的气息飘到林静的脖子上,身上的玫瑰沐浴露香味,混着他男性的气味淡淡地散发出来,冲击的林静心神荡漾,小脑袋瓜不由地想象他赤裸的样子,心猿意马起来,一股暧昧的气息瞬间在空气中弥漫。

一段视频放完了,房间顿时安静,林静蓦地回过神来,为自己刚才的内心活动不好意思起来,看都不敢看章泽了,假装打个哈欠,说我去睡了,就逃也似地回了房间。隔着房门,她好象都能感觉到章泽那温柔又情意绵绵的眼神,在注视她。

那晚,她失眠了。

她想了很多很多,从家里到工作,从初恋到现在,从认识章泽起的点点滴滴,他们认识时间虽不长,但是很多画面却好象已经刻进了心里,而且她已经渐渐地被他影响,就连菜里不放调料这种事她都能够接受,以前她吃饭可是很挑的。

短短的半年时间,她就这样一点点被他同化。林静十分不喜欢这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她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决定搬走,她要逃离这个男人的温柔乡。

他是毒,她不能上瘾。

夏天的早晨很喧闹,阳光早早地裹着热气透过窗帘扑射进来。林静睡意正浓,朦胧中好像听见客厅里有女人的声音,她心一惊,马上竖起耳朵听,不错,正是女人。这么久了,她是这个家里唯一出现的雌性生物,外面这个女人是谁呢?她得去瞧个究竟。

章泽见她出来,很开心地说,你起来了。嗯。林静看一眼沙发上坐着的女人,这个女人也在打量她,章泽给林静介绍说,这是我姐。林静礼貌地打了招呼。

章姐目光很温柔地看着林静说:“你就是林静,小泽老是说起你,听说你家不在本地,今天周六,正好你不上班,就想请你到家里去玩玩。”

听章姐说明来意,林静一时手足无措,她看向章泽,章泽正一脸无奈,表示这不是他的意思。林静一想,反正打算搬了,索性现在把话说清楚。她说:“谢谢章姐的好意,不过我可能没有空了,因为我打算这两天搬走。”

章泽很意外,确定她真的要搬时,他有千般不舍,他问林静为什么?林静回答,想一个人无拘无束地过日子,没有牵绊,简简单单。

当章泽以为幸福已经抓在手里的时候,幸福却悄悄地从指缝中溜走。他以为他们的相处会越来越亲密,却没想到她这么想要离开这个他们共同生活的空间。

临走,章泽交给林静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装了一串黄金幸运珠串起的手链。他说:“我看女孩子都流行带这种手链,本来你生日时准备送你当生日礼物,可是看你连补品都不要,就没敢送。”

“对不起章泽,你对我这么好,可是我对你实在太不好了。我这个人太自私了,配不起你的好,真的。”看着伤感的章泽,林静心里也很难过。

“别这样贬低自己,你很好。来,我帮你戴起来吧。”

“好。”这种气氛下,林静说不出拒绝的话。

戴上手链后,章泽说,可以抱抱你吗?林静微笑着轻轻地抱住了他。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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