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先圣注:12月3日下午,《文化前沿》杂志“名家专访”记者组对我进行了专访,采访的四位记者,都是20多岁的年轻人,他们的家乡分别来自甘肃、济南、威海、济宁,采访中他们对我说:鲁老师,在我们的同龄人中间,也许有人没记住您的名字,但是,如果说散文《遥远的炊烟》,则是没有人不知道的,我们在课堂上,老师都解析过这篇散文。
本篇散文,最早发表于2008年11期《青年文摘》“原创地带”栏目,发表后被《读者》《意林》等多家报刊转摘,入选上百种散文选本,被20多个省市作为中高考语文试题的现代文阅读,被收入中学语文教材。这篇散文,也被清华大学出版社收入了新出版的散文精品集《人生都可以如诗如梦》的第四部分第一篇。)
遥远的炊烟 文 /鲁先圣
在城市生活得久了,常常想起乡村里的炊烟。炊烟下宁静的土屋,果实累累的枣树石榴树和悠闲的鸡鸭羊群。更常常想起炊烟里的母亲。
只要在乡村生活过,有谁不怀念村庄上空那袅袅升起的炊烟?袅袅的炊烟,在房屋的脊梁上盘旋,在树梢的鸟巢旁飘荡,在胡同的拐角里踱步,最后都凝聚成片片朦胧的烟霞。那温暖的烟霞里,有母亲的呼唤,有奶奶的目光,也有父亲洪钟般的声音。
对炊烟的记忆,是一个人心灵深处的情节,是一个人大浪淘沙之后的顿悟,是人生归于平静的从容。
有多久没有看到过炊烟了?城市里没有炊烟,城市里用的是煤气液化气,即使有了些许的炊烟,也是有害的气体,是不会让人留恋的。况且,城市里的人们,也没有时间留意炊烟,大家都匆匆忙忙,谁会有时间在意稍纵即逝的炊烟?炊烟只属于宁静的乡村,只属于浑厚的黄土地。
只有当停下了人生的脚步的时候,只有当心灵归于一份淡雅和安静的时候,那袅袅的炊烟才会从久远的记忆中升起来,瞬间就弥漫了你整个的心灵。
对于有着乡村生活经历的人们来说,童年的时候,炊烟是娘做好的可口的饭菜。伙伴们成群结队去村外的田野里玩耍,去村头的小河里嬉戏。兴致起来,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回家。这个时候不知道谁说一声,我家房顶上没有烟了,娘做好饭了。大家立刻都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村里,纷纷寻找自己家的房顶。不久前还袅袅升起着的炊烟,都已经渐渐散尽了,娘把饭都做好了。大家自然都收了心,赶快追逐着跑向村里,跑回自己的家里,那里有娘可口的饭菜等着啊。再不回家,娘就要到村口呼唤儿子了。
炊烟是汉子们心底的温暖。太阳升起来了,汉子们赶着牲口,拉着牛车,说说笑笑的到村外的田地里劳作。到了中午了,汉子们累了的时候,村里的炊烟也升起来了。这个时候,大家纷纷卸下牲口,在地头坐下,点燃上一支烟,大家的目光都会朝向通往村里的小路。那条小路上,渐渐地,成群结队的妇女,提着饭菜从村里的炊烟里走来了。汉子们的疲劳消失了,那不尽的温暖扑面而来了。
炊烟就是远行的游子心中的家园。不论到了天南海北还是在都市庙堂;不论你名满天下还是腰缠万贯,最让你动心的,一定是故乡茅屋上升起的那袅袅炊烟啊。不论你遭受了多么深重的重创,那随风漂浮的缕缕炊烟,顷刻之间就把你隐藏在了无边的温暖里。
当我们忆起年迈的母亲,母亲的身影多半是在炊烟里。有多少回啊?当我们从野外回到家里,当我们喊娘的时候,母亲的身影正在炊烟里忙碌。我们的姐妹呢?她们的身影在灶前的火洞边,把小辫子甩在身后,正往炉膛里填着玉米和高粱秸杆,手上和鼻尖上都早已经变成了黑色,像一个演戏的大花脸。
我突然间想起人烟这个词。人烟,就一定是人间烟火,也就是指炊烟了。在千里荒漠的孤独中旅行的人,在浩瀚无边的大海中航行的人,突然看到地平线上升起的袅袅炊烟,会激动得热泪盈眶,那是看到了人间的信号。所有漫漫孤旅的寂寞和苍凉,所有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恐惧,瞬间都消失得无影无终了。
没有风的时候,炊烟是一棵树,从家里的灶房里生长起来,然后与全村的树聚合成一棵参天大树。有风的时候就不同了,家家的炊烟刚刚冒上房顶,就迅速汇集一片,变成一片片灰色的云,漂浮到村庄的上空,最后都消失到无边的旷野里。其实,不论是有风的时候还是无风的时候,乡村上空的炊烟都是一幅动人的画卷,像飞流直下的瀑布,像艳丽多彩的锦缎,像婀娜多姿的少女,像飘忽散淡的烟霞。可是炊烟与画卷又不同,因为炊烟里还有麦子的香味,更有母亲殷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