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藻笙篇（11）
后来，水笙离开了水库，留在了灵水湖。她觉得秦筝把自己的头发埋在了湖里，那么这里就是她的归宿了，从此以后，她便不是在水库游荡的水鬼，在死后一年里，她第一次有了归属感。平日里水笙还是会回家看看，但是她更多的是去新宁高中的校园里找秦筝，和秦筝一起在课堂里上课，看着她融入新的集体，和新的同学插科打诨。秦筝还是那个秦筝，可是站在她身边的早已经不是水笙。鱼妖还是喜欢四处走动，有时候会来校园里找水笙。每次见到水笙，她总是站在那个叫做秦筝的女孩身边，一脸微笑地看着那个女孩。
“水笙，你何苦一直守着那个女孩呢？你们的缘分在你掉下水库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结束了，你知不知道！”有一次鱼妖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该想想以后的事情了，难道你要守着那个女孩一辈子吗？”
“是，我会守着她，直到她死！”水笙淡淡地回答。
“为什么？”鱼妖不解，这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我没能完整地走完一生，所以我想看筝筝是如何走完这一生。在一旁看着，就好像自己也这么过完了一生。”
“我不想永远停留在15岁！”
这一次的对话后，鱼妖再也不反对水笙整日守着秦筝，有时候还会问她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就像水笙也在学校里念书一样。
渐渐地，水笙发现秦筝和班上一个叫作于箫的男同学相处得特别好。两个人喜欢看同样的漫画、同样的影视剧、同样的书籍，一有机会，总是旁若无人地聊个不停。秦筝谈吐幽默，性格活泼，总是能把于箫逗得眉开眼笑的，就连在一旁的水笙听到了，也忍不住嘴角上扬。于箫对每一个人都很温和，唯独喜欢去逗秦筝，每次都把秦筝气得大骂“于箫你这个混蛋！”，然后扑过去对着于箫一顿乱揍。于箫则是拼命地往后躲，手舞足蹈地挡着秦筝的攻势。水笙知道，于箫虽然嘴上骂着“秦筝，你个疯婆子”，可是眼里分明是清明的笑意。每次看到秦筝和于箫的课间小剧场，水笙总会一脸姨母笑地站在一旁，有时候心里会有隐隐的失落，但是随即被她抛到脑后。学生时代遇到一个可以一起笑一起闹的少年于她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既然有些事情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达成，那就把它忘了吧。
有些东西压抑到极致了，终有一天会爆发，跨年晚会这一天，水笙的面具终于裂开了。
跨年晚会，秦筝和于箫两人来了一段琴箫合奏《沧海一声笑》。那天晚上秦筝坐在古筝前，于箫就站在她身侧，箫声悠扬，琴声清脆古雅。弹奏到兴头，两人相视一笑的画面刺激到了在台下的水笙。
水笙怔怔地看着台上配合默契的两个人，泪水像断了弦的珍珠，啪啪啪的往下掉，然而这世上已经没有谁能够看到她的难过。秦筝你曾经说过，笙、箫是宴会上形影不离的伙伴，你向我描绘了“笙箫吹断水云开，重按霓裳歌遍彻”这样美好的场景。可是秦筝，你是不是忘记了，其实和箫更搭配的是琴啊。秦筝吐绝调，玉柱扬清曲。弦依高张断，声随妙指续。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筝筝啊，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那个上天格外眷顾的小公主。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公平，她才15岁，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秦筝自出生之时就占尽了这世上的好处，而她不仅仅早早地离开了人世，还要忍受着永远看不到尽头的痛苦。不仅今生的安乐被夺走了，就连来世的祈盼也没有了。她不曾做过亏心事，爸爸妈妈也十分善良，为什么是她家来承受这些苦。她不奢求能够像秦筝那样带着光芒地活着，可是为什么老天连让她平凡地过完这一生的心愿都不能满足，而世上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却活得好好的，这不公平！她受够了这日日夜夜冰冷的生活，她要结束这种终日飘荡的日子，哪怕以他人的生命作代价。
水笙最后看了一眼台上的两个人，凄然一笑。果然，欢声笑语都是你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灵水的湖水轻轻拍打着岸边，白日秀美的灵水湖在夜幕的笼罩下越发幽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