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让我不要说出去，那天傍晚抓着我的手他压在我身上说，要是我说出去了，所有人都会觉得我脏，觉得是我小小年纪不学好，不三不四跟男人鬼混。我是要被打死、被骂死的。
我好疼，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发生在我身上？我应该告诉谁？我能对谁说？
我失去了我的声音。”
——摘自阿喻的日记
阿喻被强暴了，强暴她的是个老男人，那个同村的六十几岁的老头子，一个曾经被她称呼为“爷爷”的人。夜风轻轻拂过阿喻高肿着的脸和破掉的嘴唇，她像个被撕碎的布娃娃，被人丢弃在荒野中。
那件事发生在阿喻回家的路上。
临近周末，她从镇上的寄宿中学放假回家，告别同行的同学，独自走在剩下的回家的路上。
一切都很平常，平常阴沉的天气，平常的路，平常地遇见熟人。
所以阿喻才停下来，如同平常一般和那个老头打招呼。直到，阿喻走过他，走到一处竹林茂密的地方。
“小阿喻，”老头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她，颤抖的气息火似的打在阿喻脸上，“小阿喻今年满十四了吧，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嘿嘿。”
“救命……”阿喻的呼喊被魔鬼的手捏碎在掌心。
“想跑？告诉你！老子的婆姨当初也想跑，跑得脱吗？还不是一样被老子打死！”老头一巴掌将奋力挣扎的她抽翻在地上，趁着阿喻丧失逃跑的能力，老头抓着她的手将她拖进了竹林。
瘸着腿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阿婆问她脸上伤的来由，阿喻沉默了一会，解释说：“是上体育课的时候摔到的。”
她觉得好疼，来自起落的耳光的疼，身体下面的疼，她整个人都被撕开、扯碎、被畜牲吃空了。
夜里，有呜呜的哭泣被捂死在被褥里，没人能听见。
2.
“怎么才能摆脱他？那个畜牲、畜牲！我已经死了，是他杀死了我。我感觉不到疼了，身体上的伤总是旧的掩盖新的，外表看起来还是完整的，里面早就腐烂掉了。”
——摘自阿喻的日记
阿婆说阿喻最近瘦了好多，让她自己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阿喻放下碗，低着头闷闷地回了句：“嗯，我晓得的。”收拾起碗筷去了厨房，阿喻的脸上有眼泪蜿蜒地爬着。
阿喻在跑，努力地奔跑。像一只落单的鸟，独自飞往家的方向。也许跑快一点就不会被追上。可魔鬼早就准备好了陷阱，于是她又一次被抓到。
“求你，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阿喻在哭，身上的魔鬼并没有停下，她的抽噎被魔鬼咀嚼的声音吞噬了。
阿喻开始等待天亮，每一天都在等待天亮。
闭眼就是那个老头，白天跑不掉，就夜晚也无法摆脱，身体里总是有东西在耸动，她想要杀死它。
窗外有些光投进来，又是一天。什么时候天才能亮？
阿喻盼到了那一天，坏人终于被抓住了，哈。可一切又偏偏都朝着她最恐惧的方向发展。
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又或者是半年？
阿喻不记得过去了多久。只记得那天刺眼白亮的手电筒的光照在老头和他身上。
是干完农活的叔叔婶婶偶然经过，这才发现了他们。
那样亮的光，真可惜，不是天亮了。阿喻想。
3.
“警察局的人问我什么开始的，问我是不是自愿的，问我事发的时候穿的什么，问我为什么不告诉家人……
“这些话像钩子一样钩出来那些梦魇般的记忆。可我不是自愿的，我穿的是校服，我应该怎样告诉家人？告诉我七十几岁的阿婆？
“坏人，坏人终究会得到惩罚的，对吧？”
——摘自阿喻的日记
镇上都传疯了。
喻家女娃被强奸了的事情。
公安机关立案调查，街坊邻居茶前饭后地议论着。
——“现在的女孩子呀，就是自尊自爱的意识点都不强烈。”
——“就是啊，她自己小心点哪会出这事？”
——“有人生无人养呐。”
东家阿婶戳戳自家女儿的脑袋：“听见没，自己长点心，放学早点回来，别一天到晚到处蹿！”
喻家爸妈连夜赶老家，让阿喻休了学。
妈妈挨着阿喻坐着，爸爸坐在板凳上抽烟，那点猩红在黑夜里明灭不定。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们家出了这事，”爸爸又吸了口烟，“那边说孩子还这么小，以后她要怎么办。那家的意思是让拿点钱和解。”
妈妈红着眼眶瞪向爸爸：“那死老鬼这怎么不想想我女儿才满十四岁？她才这么小……”
一直沉默的阿喻慢慢开口：“爸爸，不是说坏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吗？”
爸爸的烟头被掷在地上，狠狠地踩灭。
阿喻已经很久没有没有上街去过了，自从上次在街上被人认出来之后。人们“吱吱窃窃”如老鼠的讨论声，几近让她窒息。
最新的判决书下来了，老头的家人以老头患有间歇性精神病为由上诉。法院判决老头不承担刑事责任。
被拘留的老头就这样出来了。
阿喻想起那张烙进记忆里的脸，那张梦中也抹不去的脸，人们看她的眼光、谈论的话、惨淡的没有光亮的人生。
4.
“有罪的人没有受到审判，无辜的人却被套上枷锁。
真是可笑啊！为什么接受众人审判的是我呢？”
——摘自阿喻的日记
夜很黑，阿喻等待了很久的天亮还是没有来临。
在漫长无尽的黑夜里，她听见过来自午夜的虫鸣、凌晨邻居家小孩的哭闹、四点多的鸡叫、六点的炊响。
今天，她听到了小刀划破皮肤的声音，见到了鲜红的血液自腕动脉汩汩涌出。
她还以为，一个烂掉的人是不会有红色的血液的。
她早就烂了，从里，到外，一寸一寸。
阿喻闻到，空气里都是腐烂的味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也想好好长大，可是我坏掉了。”
——摘自阿喻的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