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沔脱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哲别的儿子们都已吃过晚饭各自回屋了,只有嘎吉尔还在等待高沔。

见高沔失魂落魄的样子,肩颈处还有伤,嘎吉尔十分担心,忙着为他包扎伤口。面对嘎吉尔的询问,高沔含糊其辞地敷衍了两句。嘎吉尔不再追问,热了饭菜给高沔充饥。吃完已是午夜,高沔简单洗漱就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在脑海中一遍遍复盘这两天的事,一桩绑架案,引发两军交战,死了好多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那个和拖雷父亲开战的扎木合,高沔从未听说过,也并不在意。但那个死于他匕首之下的恐怖男人,还有那个叫作“梅娘”的盲女,却令他耿耿于怀,甚至一想到便脊背发凉。嘎吉尔见高沔翻来覆去睡不着,以为他惊魂未定,便坐在床边哼起了哄孩子的童谣。

天朦朦亮时,门口传来声响,是哲别回来了。嘎吉尔蹑手蹑脚走出房间,气愤地锤了哲别两拳:“老哲,你干什么?阿沔刚刚睡着。”

哲别迟疑片刻,问道:“他……没事吧?”

“你说呢?他才九岁!”嘎吉尔大娘气呼呼道。

哲别沉默不语。

“老哲,咱们夫妻快二十年了,你别拿我当傻子。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不是真的疼这阿沔。你把他从角斗场上救下来,就是有目的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哲别喝了口酒。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救下阿沔,为他赎身,精心教育他,这么费尽心机,是不是想把他培养成死士?想让他做你的傀儡,为完成你的计划去送死?”

“哎……”哲别长叹一声“角斗场上,我被他坚毅的眼神打动,那种我不曾见过的,本不属于一个八岁孩童的眼神,那也正是我最想要的。我想救赎他,改造他,帮助他成为真正的巴特尔。我承认,我确实想过,将他安插到察合台身边,做我的眼晴,做我的刀。你也知道,察合台如今翅膀硬了,整日里不是拉帮就是结派。作为王子,他培植自己的势力也没错,但他是想铲除我们这些跟随大汗打天下的老将,恨不得明天就篡位。你看看拖雷,多好的孩子,被察合台祸害成这样,你难道不气愤吗?”

“是!拖雷是好孩子不假!可阿沔就不是好孩子了吗?难道为了帮助拖雷,就要阿沔去死吗?你这个神箭手,竟要利用一个孩子去斗察合台?为了拯救一个孩子牺牲另一个孩子,这样做对吗?难道就因为拖雷是王子,阿沔是奴隶,他就理应去死吗?和阿沔相处这一年,我已经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了,瞧他憨态可掬的模样多可爱啊。你看他每天那么努力地读书练武,就是不想让你失望,你真的忍心吗?倘若你真要派他去察合台身边做死间,那我也不跟你过下去了,只当我看错了你,原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说罢,嘎吉尔掩面回屋,留下哲别一人在堂间里喝闷酒。

此时的高沔紧咬着被子,蜷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心中思忖:哲别师父,我以为你是真心疼我。我差一点儿,就把这儿当家了。

不一会儿,天光大亮,高沔还是照常起床去猎马场练功。哲别的儿子们见他面色惨白,只当他没休息好,练到中午就让他回去休息了。

郭简从猎马场回来后,默不作声地帮嘎吉尔大娘做完了所有的家务。嘎吉尔大娘不敢瞧郭简,时不时转身抹泪。郭简看着嘎吉尔大娘颤抖的双肩,轻唤了一声“大娘”。嘎吉尔大娘终于崩不住了,转过身一把将郭简揽入怀中,郭简也抱住了嘎吉尔大娘的腰。他们都紧拥着彼此,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满面的泪痕。

扎木合集团彻底覆灭,铁木真班师回朝。拖雷请父亲、大哥与妹妹先回乞颜,自己要去答谢朋友。

拖雷再次来到小单于河边,见到了郭简。短短三日,恍如隔世。三日前这儿阴云密布,三日后阳光明媚,而两人的心情却都很沉重。那日湍急的小单于河也早已归于平静,郭简和拖雷坐在小单于河边聊了很久。郭简为拖雷准备了十张风干的甜饼,交代拖雷将甜饼藏于床榻之下,以后察合台给的任何食物都不要吃,偷偷倒掉,吃甜饼充饥。每张甜饼如人脸大,够吃一天,拖雷只需每隔十日来小单于河边拿十张饼即可。

郭简提议道:“你那二哥不是东西,这回没得手,保不齐他下回故技重施。我教你游泳吧,学会了游泳,你就不怕了。”

一开始拖雷不敢下水,郭简便先下水接着他。河水深浮力大,拖雷下了水根本站不稳,郭简全程扶着他。郭简教拖雷憋气,拖雷很快就学会了。郭简又教拖雷漂浮,可拖雷太瘦了,被水流冲得翻来覆去,难以保持平衡。郭简大喊:“同时收手收腿就能在水中直立起来啦!”拖雷绝顶聪明,一两下便已掌握要领,可身体过于瘦弱,很难与阻力抗衡。拖雷每尝试漂浮一次,郭简就要将他扶正一次,从白天练到傍晚。郭简不觉得水凉,可拖雷已经上下牙打颤,不停哆嗦,郭简便说:“今天的游泳课到此为止!”

晚上,郭简送拖雷回乞颜部,拖雷问郭简:“我们才认识三天,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郭简答:“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拖雷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就请郭简留步了。离别时,拖雷又问起郭简是如何杀得盛清池。郭简摘下了颈上的指间刃给拖雷看,拖雷恍然大悟。郭简将指间刃挂在了拖雷颈上,让拖雷防身,然后目送他离开,心想:“拖雷也是个苦命人,我能帮就帮吧。”

月黑风高夜,拖雷来到察合台的宫帐外,正巧撞见一个獐头鼠目的奴仆从察合台的宫帐里退出来,拖雷一眼认出此人正是长年伺候自己的厨师。而此人却是走到拖雷身边才认出拖雷,瞬间魂飞魄散:“鬼啊!”

拖雷一个箭步上去拽住了他:“你早就是二哥的人了吧?刚才跟二哥说什么呢?是急着给我报丧了吗?”

拖雷不怒自威,奴仆吓得跪倒在地:“四殿下饶命啊!”

拖雷伸手勾起他的下巴道:“这些年我是病着,可我不是死了,你们背着我干了些什么,我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你以为我真当不清楚吗?你向我坦白,从此我疼你,你若不细说,就不必活了。”

奴仆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四殿下饶命啊,不是奴才想害您,这都是二殿下指使的呀。半个月前,二殿下发火,称哲别将军和大萨满撺掇大汗为四殿下立潜邸,所以必须在分家之前结……结果了您。正巧大汗在阔亦田之战中失联,二殿下就瞅准时机将您干掉,好自己把持朝朝政。四殿下,能说的我都说了,您放过我吧。”

拖雷淡淡地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可以去死了。”话音未落,藏于指间的指间刃已经插入了奴仆的咽喉。

“我再不济,也是成吉思汗的儿子,岂是你们随意拿捏的?”拖雷从腰间取出手帕,将指间刃上的血迹擦掉,盖在奴仆脸上,便拂袖而去。

秦季栖来到阔亦田,昔日激烈的战场如今已然成为一片乱葬岗。秦季栖派人搜查了一天,在死人堆里找到了盛清池的尸体,而屠梅娘却不见踪影。秦季栖并不知道,盛清池是被郭简所杀,也不知道札木合已经被铁木真处死,屠梅娘被俘虏,已经押送回乞颜部了。秦季栖不方便久留漠北,只得班师东返,回到樱花岛。回岛之后,如今的秦季栖已不仅仅是樱花岛岛主,更是天下五绝之一——东忍。秦季栖精通“琴、棋、书、画、医、卜、星、象、兵、阵”十艺,平素最爱吹箫。自柳城五鬼登岛抢走罪证之后,秦季栖便自制了一根骨箫,正是用郑南方的脊柱打磨所制。他自创了一首曲子名叫《碧海潮生》,表面上听似模仿大海潮浪之声,其实内藏致命武功,声情飘忽,缠绵宛转,若在无防备之下聆听则难以自制,不住手舞足蹈,胡乱抓搔头脸,甚至心烦意乱,春心荡漾。此曲实为以音律较艺,互拼内功时所用,它模拟大海浩淼,万里无波,远处潮水缓缓推近,渐近渐快,其后洪涛汹涌,白浪连山,而潮水中鱼跃鲸浮,海面上风啸鸥飞,再加上水妖海怪,群魔弄潮,忽而冰山飘至,忽而海如沸,极尽变幻之能事,而潮退后水平如镜,海底却又是暗流湍急,于无声处隐伏凶险。此曲关键考较定力与内功两个因素,即使内功强,若定力弱者,听得此曲,不免心旌摇动,为其所牵,轻者受伤,重则丧命,当然若内功超越吹曲者亦可无事。

自此,拖雷不再食用有毒的食物,每十日便去找一回郭简,郭简给他十张甜饼,陪他玩耍,教他游泳。从郭简拉着他的手让他双腿打水,到拖雷可以脱离郭简独自游几个来回。等天色已晚,郭简就送拖雷回到乞颜部。就这样过了几个月,郭简和拖雷都已经九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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