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往常一样坐在澄的老位子对面，他也一如既往很长时间没有再出现了。眼睁睁看着周围从零星几个人到满满当当，环顾四周，似乎也就只剩下我身旁一个空座位。本来失望地认为澄今晚又不会来了，结果出乎意料地，他踩着点蹬着露趾拖鞋啪塔啪塔从门口窜进来。

我能听到他在我身后来回走动，我估摸着是在确认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位置吧，我愤愤地想：“切，还不想跟我坐在一起。”我低头盯着试卷，脑子里七横八竖地躺着各种想法，完全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卷子上。“这样的话，之前我感觉他用余光扫我就一定不是我的臆想啦！”“他对我会不会有一点点好感？”“他会不会知道我一直在偷瞄他？”

只听得旁边座位椅拖地的吱呀声，澄坐到了我旁边。

仿佛空气凝固将我俩胶着在一起，我的感官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引着。我僵直地坐在椅子上，守着试卷。两人都刻意地保持着现状——保持着缄默中的尴尬；保持着防备的姿势；保持着遮掩心思的直愣目光。他埋头看着习题，我亦如此。

澄的学习不算太好，不过他的求知欲很强，遇到不懂的东西，就会请教懂的同学。先前他来自习室，总是和另一个身材偏胖的男生一起。男生坐在澄的右侧，我则在左侧。不难看出，男生应该是澄班上学习靠前的同学，澄遇到了没思路的数学双曲线题、理不清楚的生物遗传题或者变幻莫测的物理电场题，都会转头凑上前，仔细听胖胖的男生给他讲解。因为我的成绩并不差，而且比那个小胖墩好得多，有时候心中多多带少会有“我也可以给澄讲题”的想法。不过我跟澄并不算熟悉，仅仅是旧识，多少年没说过话，他没理由来问我。

那个胖男生不是什么正经人。别怪我以貌取人，只是第一眼看到那个男的，他黑色粗框方形眼镜下那双无神的小眼睛，笑起来就多么的不老实，脸上的肉皱成一团，皮肤黝黑，头发从来都是乱七八糟，甚至有些驼背。和澄坐在一起，他们不时勾肩搭背说两句闲话，看到澄的脸离他那贼眉鼠眼的脑袋那么近，我甚至有一些恐慌感。那胖子就像一种威胁步步紧逼澄。他们固然关系不错，但在我看来，那男的就是那种威胁。

澄洗漱完才会来自习室，你可以从他湿漉漉的前额和发梢看出来。穿一件也许是充当睡衣的黑色坎肩背心，他趴在桌面写题时浓密的腋毛散发着猝不及防的荷尔蒙，下身着淡蓝色棉短裤和条纹沙滩鞋。宽松的棉质短裤使澄站立起身去接水，或是伏案时，双腿间若隐若现的鼓囊挑逗着我的视线。“我发誓，我不是故意去看的。”我如此安慰自己道。当然我也十分清楚，自己已然到了心中不免被“性”搔弄而产生冲动的年龄。倘若我并未伸目于澄的身体，也不至于会发现那胖子毫无忌讳地盯着澄的胯间。那胖子的眼睛无神而空洞，他所看见的景象就那般落入他的眼中，他歪斜着眼睛，那般贪婪而无畏的看着，索求着，向眼前的澄索求着。

之后发生了一件令人费解的事。胖子跟澄讲完题，他左手一抬勾到了澄的脖颈上，称兄道弟般的姿势。

只听得那胖子说：“澄，明天周末去不去环滇？我约了老狗和钟哥。”

我暗自讥讽道：“原来胖子也会环滇（环滇是指骑自行车环绕滇池一周）呀。”

澄斜了他一眼，抖着腿笑了一下说：“不去不去，周末有事情。”

只见那胖子一手勾搭着澄的脖子，另一手伸到澄的肚子那揉了两下，脸上堆满“你在考虑一下嘛”的表情，正准备张口说出那表情背后显而易见的话语，突然像触电一般，干着脖子扯道：“哇，澄，你居然有腹肌！”

“这......不是很正常嘛。”澄略显惊讶地说。说罢脸上露出不好意思地遮盖得意的笑容。

“让我摸一下让我摸一下。”那胖一边说着一边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掀开澄堆叠在裤子上的背心，将手摸进去。澄蹙眉，不过转瞬即逝，似乎那个表情被澄的脸部瞬间吞噬掉了。随后浮上来的，是澄玩闹似的推脱的表情。

“算了算了，有什么好摸的，谁还没有个腹肌嘛。”澄用手去阻拦那探进衣服里的咸猪手。

“我就没有噻，赶紧赶紧我摸一下，就一下。”那胖子没有丝毫要把手拿开的意向。

就这样来回推搡几次，把手拉出去他又立刻摸回来，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力度大。我都可以看到那只手在澄的背心里胡钻，上下摩挲。澄也不再坚持，任由他去了。

我越看越气，心想那胖子真是不要脸，可是澄为什么不还手？这分明明摆着的侵犯。这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难道澄很享受？我越想越气，但是我除了打心底鄙视那个死胖子，不敢多嘴也不敢出手。一来我并没有能力与胖子正面冲突，也并不想让澄陷入尴尬。毕竟胖子的手在桌面底下，两人都装做无事发生，执笔看着试卷，旁人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那胖子的手让我想起了《黑客帝国》钻到主角体内的机器虫，扭曲而又势不可挡。

我不再注意他们俩的事情，任由他们去罢。从那天起我便不再坐到澄的旁边，因为那胖子的所作所为并没有消停，反而愈演愈烈。他似乎夺走了我的东西，我为自己的无力感而苦恼，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一走了之。也正是这桩事情，让我注意到澄在我心里的位置是不可侵犯的。

不过我并没有为当时不出手相救懊悔很久。因为后来我才知道，那件事情澄非常享受。

这件事情并没有磨灭我对澄的喜欢。我深知人的双面性，也知道某些事情人很难克服与阻挡，所以我选择将这件事情从我的眼前抹去。我望着手边的试卷，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这件事。忽然一只手拍了拍我，我顺势转头，便看到澄瞪着大眼睛看着我，把我吓了一大跳。

“怎么啦？”我问道。

“你能够帮我看一下这一题吗？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思路做出来。”说着澄把压在手下地试卷推了过来，用手指了指大题第三题。

然后的然后，我把那些东西抛在了脑后，专注于我们现在头碰头讲题的美好时光。我成为了那个每天为他解答疑难点的人，阴差阳错的。或许是因为我的讲题思路清晰，声音温柔，主动且积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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