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我观看了皮克斯、迪士尼联合制作的电影《寻梦环游记》,感人至深。
皮克斯工作室曾为我们贡献出一部又一部的动画佳作,如《玩具总动员》、《飞屋环游记》、《海底总动员》、《机器人总动员》等,无不令我们记忆犹新。
本片有着角度新奇的故事,超越情爱生死的境界,跟迪士尼动画强强联手之后,锦上添花的是魔幻真挚的童梦叙事,精妙绮丽的绘画布景和感人真切的歌剧式民谣歌曲。
《寻梦》是一次找寻真我的执着旅程。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每个人都是世间的独一无二。
影片的主人公,12岁小男孩米格,住在墨西哥一个能歌善舞的热闹小镇,他的家族以做鞋为生,但是他打小就酷爱音乐,却被家族亲人无情地控制打压。
矛盾的执念之下一般都有着未被疗愈的情感创伤。这家人的独特之处,源于米格的曾曾祖父——当年他为了追求音乐梦想,抛妻弃女而最终默默无闻、客死他乡。米格的曾曾祖母,孤独伤心,立誓禁止家中出现任何音乐。这样的一股怨愤代代相传,别的家庭闻鸡起舞,他的家人听到一个音符都要惊惶失色,似乎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却持久地回避着那种独特的欢乐与痛楚。
逃避让人们心生厚墙。米格却偷偷在一间破屋阁楼里搭建场所,跟随传奇音乐之父的录像带练习唱歌与演奏。
热爱音乐是他的天性,天赋的才华向来与知识智商无关,就像蜜蜂筑巢,蜘蛛织网。
世界第一男高音帕瓦罗蒂不识五线谱,他自创绘图方法标记音符音调;先天愚型、智力残缺的舟舟,无师自通成为交响乐指挥家,表演震撼观众;李宗盛学业极差、四处打工,却能谱写经典歌曲成为台湾流行音乐教父,并拥有个人手工制作的吉他品牌。
“Who am I”、我何来何往的问题贯穿人类历史,人人都要面对。米格心里清楚,自己最喜爱之物是什么,并一路追求。
花花世界,不论现实还是梦境,浅层的令人耳目一新的华丽外表,功名利禄,都是迷惑人们心灵的欲求。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诚如摆脱了哥特式叙事风格的本片,传统的惊悚冷清的亡魂世界被描绘的轻松热闹,灯火辉煌。而我们真正的信仰,最重要的需求,向来都只在平凡之处,如同阳光、空气、清水与情爱。如同曾曾祖父在天国世界的真实愿想,如同影片的英文原名——《Coco》,是他呼唤心爱女儿的名字。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米格追逐着信仰,一路披巾斩棘,走到他以为是他的曾曾祖父的音乐之父的面前。童话故事的狼外婆桥段再次上演。
人们容易被衣着光鲜的戴漂亮面具的人迷惑,容易被假象伪识迷惑。曾经的我们,都可能相信着、执着着一些看似美好的东西,并且心为形役。
一个是言谈迷人、万众瞩目的传奇人物,另一个是衣衫褴褛、流浪落魄的嬉皮士。曾经的信仰变成了貌似聪明、实则不择手段的功利主义的捷径时,给予米格慧眼、明辨是非的仍然是他的本心,家族的关于真善美的传承。
本心在生活经历中修正了信仰,指引了前路的方向,成就了个人最高的价值。最重要的,回归本心是与真爱稳固联结的第一步。
爱是一种信仰,把你带到我的身旁。
文艺作品都有有字部分的内容,又有无字之处的延伸。比如《飞屋环游记》,衬托美梦成真的感动的,是一种深沉的爱的痛楚——老年人失伴孤老的寂寞和伤痛。而《寻梦》里老少通吃的泪点在哪里?
影片中去往另一世界的灵魂,在世间亲人心中的记忆消失时,就会真正死亡。而只要记忆不灭,亡魂们就能安然无恙。
家家户户都有供奉祖辈相片的灵堂,亡魂每年会在墨西哥的鬼节——亡灵节,从开满万寿菊的奈何桥归来,返乡探视亲人——家中拥有照片是这次回家的唯一通行证。米格家族的灵牌相片中,最顶上的那张合照,曾曾祖父的脸是被撕去的。
家里人是将曾曾祖父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以他生前的行为所不耻。关于他的记忆,只有年迈的曾祖母还依稀记得。而这位老人不仅记忆力越来越差,还即将寿终辞世。在这次亡灵节天亮之前,曾曾祖父不仅可能来不及看她一眼,很有可能在女儿离世的同时,就此灰飞烟灭。
哀莫大于心死。
生为人父,对女儿日思夜想,却没能再见一面。死后作鬼,年年看着别人重回故地、探望亲人,自己却迈不过那一道奈何桥。
这么多年夜深人静时的思念,懊悔,无人理解,还被世人误会,嘲笑他的死因是“辣椒故里的人被辣椒辣死”。时常听着别人满大街唱烂自己真心谱写的歌曲,在家乡声名狼藉,始终无法得到亲人的谅解,不论死去的还是活着的。
他是凭借什么活下来的,这个角色类似中国文化中的冤死鬼。他却没有怨恨,只有对女儿深深的爱。
他谱写的曲子都是送给女儿的。哄她开心,伴她入眠。他在离家之后,时运不济,决意返乡之时,却被同伴陷害、抢掠曲谱,最终客死他乡。
当年的女儿现在已是白发苍苍,独坐轮椅,认不清家人,意识一阵清醒一阵迷糊,却偶有愿想,口念“爸爸”。
赶在日出之际,米格在这个诅咒禁忌音乐的家里,为弥留之际的曾祖母演唱其父为她谱写的歌曲——《请记住我》时,老人家睁开泪目,微笑合唱,她想起童年时爸爸在跟前对她弹琴唱歌,那时她正欢快的踢动双腿。她又看见了爸爸,她现在认出了面前所有的家人……
爸爸的照片,有爸爸的脸的照片一角,原来女儿一直珍藏在自己的抽屉里。当破碎的照片粘合时,她和全家人的心似乎变得完整了。
心伤唯有爱能疗愈。天地万物本为一体,个体依靠爱的牵引与其他个体聚合,需要爱,给予爱,是我们的本心本能本愿。爱让缺失变得完整,让美梦奇迹成真。
回归本源令人自由安详。
《寻梦》影片是处处以“回归本源”为主题的隐喻梦境。
米格发现真我,完善家族阿尼姆斯男性人格的寻梦之路,是家族传承的回归。
“生者为来客,死者为归人”, “鬼者,归也”。人在离世之前可能会做梦安返故里,有“落叶归根”的死亡隐喻。不论归去来兮,世界各地的鬼节,都是一种回归的向往。
不分古今中外,集体无意识中还存在着生死相隔的亲人能安宁长存的意愿。曾祖母带着美好的记忆离世,与父母在彼岸团圆,是回到归属地,回到最宁静的港湾。
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与死亡相伴。死亡就是回家,一代又一代人的相继,就是生生死死。天地以有尽供长生,我们又从爱的力量中,从不曾遗忘的精神长存中,看到了跨越时空的蓬勃无穷的生命力。
米格弹琴唱歌、传递幸福的模样,跟当年曾曾祖父的演绎光景一样。
这便如同逝者重生似的自由。这一场回归本源的旅程,是破除心灵桎梏的原始意志的逍遥游。
“万物云云,各复其根”。佳作甚妙。
2017.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