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世界!
三十五岁的办公室小职员刚从公交车上下来,失魂落魄的沿着时代阳光大道行走。他四肢无力,恶心难受,就快要晕倒在路边,还好几次差点撞上从身边疾驰而过的外卖摩托车。这一切的变化都得从半小时前说起。
下午五点四十分,他离开公司,登上回家的7路公交车,一路走至车内最后排,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公交车沿着韶山路南下,大约半小时后到达红星广场站。车厢里一片安静,窗外也没有新鲜事,很快这位小职员就将双手插到胸前,准备闭眼睡觉。
可是忽然间,车子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司机急忙刹车停住。紧接着车里车外传来一阵尖叫声,原来有一个人被压在了右后轮下方。
乘客们纷纷下车,每个人都好奇的凑上去想看一眼,但立即就被吓退出来。胆小的女人们哭得脸色惨白,好几个人甚至当场呕吐。那个被公交车压住的人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死去。他的身子断成两截,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肠子从肚皮里爆出来,散落的到处都是。轮胎上、车身上、马路上溅满鲜血。
小职员看到这幅场景后,害怕的全身都在颤抖,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面对死亡,感慨着生命竟如此脆弱,仅仅一秒钟就能把人的过往抹去的一干二净。他的亲人、家庭、朋友、事业、经历、梦想,全在停止呼吸的一刹那归于平静。
就在小职员默默叹息时,偶然抬头一看,发现死者的正上方恰好就是他刚才所坐的位置,也就是说在压死行人这件事中,他贡献了部分重量,与此脱不了关系。
联想到此,小职员羞愧的提不起双脚,脸蛋涨的通红,在不停的思考和悔恨:要是他没坐在这趟车内就好了!
他对此事耿耿于怀,内疚和自责不断的折磨他的意志,令他痛苦不堪。
那么被压去世的人是否跟小职员有关联呢?这明明就是驾驶员的责任,但几乎每一个当时在车内的乘客都萌生了相似感受,那就是对死者的亏欠。每个人都在假设,要是能晚下班十分钟,要是车子能提前多开动一秒,要是自己再瘦一点……只需一丁点的条件改变,就会引发蝴蝶效应,悲剧便能避免。
可意外就是毫无征兆的发生了,那么令这群人心有不安、感到亏欠的意志究竟从何而来?仅仅是出于人性的善良吗,那善良这个念头又是何时偷偷种下的?
三分钟后,另一辆7路公交车抵达,与此事无关的乘客纷纷登上新车,继续回家之路。只不过大家表情凝固,心事重重,却全都很有默契,绝不当面讨论。
20分钟后,小职员走下公交车,但脑海里依旧是那副悲惨画面。每当回想起这些,他的胃里便再次翻滚,差点就忍不住呕出来。
从大学毕业之后,他进入职场,十年来勤勤恳恳,从未休息。他的人生信条很简单,那就是做个普普通通的公民,安安分分的活下去,其它任何念头都与他无关。可是刚才的那一幕令他大受打击。死亡轻轻松松就带走了一个人的全部。而他呢,还有许多的梦想未实现,还有许多的冲动一忍再忍。由于穷困,过去三十年他的生活始终平平淡淡,一天也没有摆脱过焦虑。
求学时,他有很多感兴趣之事,足球、电影、历史、旅游、人物传记,但步入社会后,仅仅两年时间就全部丢的干干净净。
因为没钱,他还要忍受很多欲望,什么都得省着点花。这样也就算了,关键是还得抛弃诸多爱好,这才是最要命的。要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整日阴沉着脸,不准思考,限制创新,得过且过,真是很难熬的。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他出生普通,能力一般,也没有好运降临,如此循环下去,看不到任何变好的苗头。那么死亡呢?一个人身体的死亡能否带走精神上的苦难,就如同刚才的那场意外。
依旧不能!
表面上看唯有死亡能带走苦难,但苦难与病毒一样,与人的身体是并存的,谁也不想杀死对方。当宿主不幸离世后,苦难这个聪明的孩子会立马寻找新的身体,它从来不缺寄主。而被苦难盯上的人,也会很快适应新的身份。
苦难永远不会消失,它的存在是一种概率数,而不是指具体的人数。假使有70%的人注定活在苦难中,若地球是1亿人,那就有7000万穷苦人。若是100亿,那就是70亿底层。当一个人从70%以下跃升到70%以上,那只代表着他个人的苦难生涯结束了,并不能反证这个比例降低。同时他留出来的空挡会有新人补上,而他新占领的位置会挤开原先的主人。
一个人获得了幸福,必然意味着悲痛的转嫁。也许是嫁接在一个人身上,也许是压给了一个群体,每人平均承受丁点,因此毫无察觉。国家亦是如此。一个社会长期蒸蒸日上,必然伴随着别人的衰落。而当一个群体的苦难超越既定概率线后,要么对内暴动政变,要么对外战争掠夺。等到重新洗牌之后,阶层再次固化,各自占领位置,分界线重新回归正常值。
穷苦与死亡是一对并肩行走的朋友。
小职员思绪混乱,失望的看着周边世界。年轻的时候,他是个自由意志和科学论信奉者。可随着年纪越大,越是怀疑这个社会。尤其是大范围内的疫情肆虐,弄得满大街的人愁眉苦脸、信心全无。
三年来面对感染的恐惧,困扰着每个人的神经。而今风向放开,每个人为求自保,除了必要的防护外,首先想到的就是积极锻炼,增加抵抗力。人们这么做只是为了祈求活的更长久,这是普世的观点。
聊到运动,大家瞬间就会想起挥汗如雨的场景,可哪一天当你在商场内绕上一圈,瞧着那五花八门的耀眼招牌时,又突然舍不得跟这花花酒肉世界做告别了。
于是人性的堕落占据上风。
你算了一笔账,要是一个人从三十岁开始健身,每天在锻炼上花费一小时,直到七十岁动不了为止。此人最好的结局是活到90岁以上,然后寿终正寝。而一个意志力消极薄弱的人,他迈不开腿,该吃吃该喝喝,从没有忌口的食物。他的作息也不规律,运动跑步绝无可能,按照刻板常识,此人一身肥胖多病,顶多活到75岁。
在健身的人看来,坚持运动是对自己最好的投资回报,不仅活得长久,旅途还比其他人精彩,是一辈子值得炫耀骄傲的事。而在自然成长的人眼里,每天打卡运动简直浪费了大把时光。这群人在长达四十年的岁月中,每天投入一个小时,折算下来就是近十年光阴。虽然理论上健身能多活15年,可却有十年被占用掉了,也只等同于多活了五年而已,而且是晚景凄凉的五年。如果用那十年时间来刷剧、聚会、打牌、睡觉,可能会获得更多的快乐。并且坚持锻炼的人通常会被贴上自律的标签,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碰,更是与无数美好擦肩而过。如此一核算,这群人实际上丧失了体验人生的资格。
积极向上还是躺平将就,只能二选一。
健身会减低人生享受,贫穷又永远不会消失,意外则随时发生避无可避,在悲惨的结果面前,人的所有努力、梦想、憧憬,渺小的不值一提。而那些指引人前行的格言与信条也经不起推敲,或许这个世界并不符合逻辑,不,反过来看,其实是人的常识本身出了问题。我们用来看待世界的一套逻辑,其实互相矛盾,是对立错误的。
人的良心与堕落都不是先天的,人性也从来没有所谓的弱点,一个毛孩子出生时不曾带有任何思想,所有的一切灾难都从父母张嘴说话开始。
世界是自我意志映射的结果,每个人对它的感受不尽相同,这源于自我思维的接受差异。生活在长沙的人和生活在纽约的人,所认为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就算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同一个家庭里的亲兄弟,成年后都有可能走向完全相反的路。
意志相互交叉,彼此影响,你所认为的‘独立思想’其实都是别人的想法。这些想法除了有当下的,甚至还有几千年前的。时间、空间、地域、族群都没法阻碍意志的流动。我们遵从的古法、道德、传统,包括从小听到大的规则,都属于曾经的意志。
大部分人的行为在未出生时就被设定好了,而剩下那些自认为“聪明”人的思想其实也被限制住了,因为过去的意志根深蒂固,而当下的意志又在不断流动变化。每一个人活着的人都在不停的创造意志,并源源不断的输送到社会中,有些影响了千千万万人,有些只说服了周边一群人,但却在人情世故这张巨大的网中,偷偷重塑着无数的变量。这也能解析为何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爆出底层小人物的热点事件,并能引起大范围的共鸣。
意志是随机性的。为什么同样一句话有些人认同有些人就偏偏不信呢?并不是宣传灌输的不够,而是外来意志在进入个体大脑时犹如乱枪扫射,比如电梯里的广告,比如被公交车压死的行人,虽然大部分人心生怜悯,可依旧有些人漠不关心,这就是意志的随机性。
意志是平等的,并不带任何色彩。遵纪守法是大部分人的行为框架,这是社会强意志传输的结果,但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罪同样有不少人信奉。老好人与罪犯都有相当比例的追随者,所谓的好坏是站在对应的角度来评判的,一个人愿意相信的东西才是正统。
意志的交换随时都在发生。你跟别人说话,你看我的文字,外面正在下雨,千里之外的上海发生了某事,包括街道上突然而来的鸣笛声,这些东西都可看做是个“意志”。你的大脑在跟外界融合信息,就是意志交换的过程。当信息进入你的大脑后,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强意志一种是弱意志。要么被你的过往经验排除在外,要么重塑了你的思维模式,然后你又不知觉的输送给了其他人。
自我意志已死,我们生活在意志频繁交换的世界里,任何一段小的文字、一句口语、一个故事,都能改变当事人的世界观。这个答案无解,因为人人都是因,同时人人又都是果。
荒诞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