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的母爱
/七豌豆
1.
我的母亲，11岁的时候就被卖到了我家，不久逃到河南，被一个19岁的大学生送回家乡。回到家，她本以为爸他已经找了女朋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几个叔叔找到她，将她拖回去，衣服脱光了，用绳子捆起来，让她跪在酒瓶子碎片上，打了又倒盐水，最后被关在屋子里……
她常常对我提起，那时候家里穷，两个舅舅又不争气，整天混吃懒做。不得已，外公把她卖到这边。以前，我问她为什么要跑。依稀记得她说，爱情是一种感觉，你爸爸是个老实人，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会记得他的好。可是我不爱他，因为爱情不是感动……我摇摇头，偎在她怀里，爱？她又说，现在不懂没有关系，长大了就懂了。
我点点头，注视着她的眼睛，朦朦胧胧。
是啊，很多事情不是我们小孩子就能懂的。我理解她那个时代的无奈，可是此刻她的瞳孔里，世界分明小得出奇，小得只剩下自己的孩子。
2.
她15岁的时候和我爸结的婚，25岁便生下了我。我原本在家她15岁的时候和我爸结的婚，25岁便生下了我。我原本在家排行老六，前面夭折了三个姐姐后，便剩下现一个比一个倔强的姐弟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在期盼了五个男孩之后，终于在1998年的一个冬天生下了我。于是，我打小就倍受宠爱，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们把我接到了浙江──他们打工的地方。
浙江本是一个不错的地方，经济比较发达，教学质量也不错。加上爸爸妈妈在身边，终于把那些个倒数的记录刷下去了。成绩勉勉强强，也只是敷衍罢了。
彼时学校离家颇有些距离。一大早起床，然后叠被子、刷牙洗脸吃过早饭后，急匆匆地赶到学校。老师坐在讲台上照早自习，以及下面正在大声朗读几十名学生一个个都诧异得张大眼睛，这也太夸张了吧，故意用水浸过的？我尴尬不已，敷衍老师的问候，坐回座位上，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而这样的日子整整陪伴了我一个学期。刚过完年没两天便上学了，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我缩在被子里死活不肯起床，她走进来，一把将我拽起，“以后我送你去上学！”我迷迷糊糊地，一听见她这一句话，登时醒来，高兴地想一蹦三尺高，那种欣喜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也不为过吧。
“老妈，我爱你！”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一切，坐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旧自行车，心儿仿佛化作了蝴蝶，飞得老高老远。 这时，她又扔来一双手套，“坐好咯！”
二月的空中弥漫着一股寒气，比起寒冬来似乎更冷。一路而行，寒风如割，割得分外疼痛。而公路两旁，一边是凝着霜的绿化带，一边是冻得僵硬的泥土。
昨夜，想必天空的心冷极了，任凭初阳的升起，霜依然不散。妈妈在前面吃力踩着，寒气扑来，让人一阵发颤，她只是叮嘱道：“抓紧我！”
太阳爬过山头，阳光沐浴在匆匆忙忙的行人身上，我们搓着手太阳爬过山头，阳光沐浴在匆匆忙忙的行人身上，我们搓着手指。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她没有戴手套，那是一种怎样的冰冷啊，而我小小的年纪却只顾沉浸在不用走路的欣喜中，却不知道她的手冻得怎样僵劲了。她帮我搓着手指，一直揉着，边哈气边说：“右手不能冻坏了，不然写字的时候都是僵住的……”
骑着车，迎着阳光，她还是那副絮絮叨叨的样子，“过马路时，记得红灯停，绿灯行……”
这时，我感觉到，一缕阳光透过寒气缓缓流入心田，暖洋洋的。我呆呆看着她那双冻得发紫的手，说道：“我手不冷，手套给你吧。”她依旧骑着，头也不回，越说越起劲。她也不知道，我也越听越认真。直至后来出去玩，她还不忘叮嘱这几句。我曾想记下她到底说了多少遍，可数着数着，终究还是乱了。上了初中，才知道还有个“黄灯等”，而她，一直没有教给我。
3.
初一开学，我在奉节读书。没多久，他们从浙江回家，离了，重蹈了二舅和二舅妈的覆辙。
奶奶说，我出生在正月，因为特别的时辰，八字凶，命里犯忌。我想，这再次验证了这句话吧。
渐渐地，我开始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孩子才这么大，她难道就这样丢下不管吗？就为了什么爱？！我们大家都知道她找的那个男的。曾让我叫他“爸爸”的那个男人。而我，我讨厌他，甚至恨他。
爸爸得了病，生活过得那么艰难，这些年一直经受着病魔的折爸爸得了病，生活过得那么艰难，这些年一直经受着病魔的折磨，不打针就全身没力。刚过40的他，白发已经长出那么多，这件事过后，他老得更快了。可是，父亲却说，“你妈妈总会回来的。”我不以为然，既然离婚，便已经宣告了这个家支离破碎。她就这样丢下了我们？我问她：“你爱我们吗？”
她说：“爱！”
“那你们为什么要离？”
“你不懂。”
“我长大了！”
“在我眼里，你没有。”
4.
今年暑假，我从家乡而来。她和爸爸已经分居很久了。尽管我还小，尽管我不懂，可是在这个偌大的城市，连自己妈妈的影子都看不到，就只剩下沮丧和绝望了。
在爸爸那待了一段时间，她终于来了，接我到她那里，一个狭小的屋子，角落堆满了布条。待了几天才发现，她并没有和那个男的在一起。每天早出晚归，中午急匆匆地回家做饭，吃过晚饭后，大多时候还要继续工作到十点左右。我还是那么不懂事，从来没说过让自己来做饭、刷碗、扫地……
有时候我们会出去玩，在过马路的时候，又会听见她的唠叨，“红灯停，绿灯行……”也时不时告诫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小心被骗去传销……
我不耐烦，吼道：“这些我都懂！”
她微微愣了一下，孩子已经长大了。
我知道，我很难原谅她。
这时，在她不察觉的时候，我拭下泪花。
5.
这天，她递给我一个手机，对我说:“来，儿子，帮我录一下。”我接过手机，等她坐好，“滴”地一声开始了。
她端端正正地坐好，说着:“大家好，我来自重庆，我的梦想是要三万块钱……”“扑哧”，我一下子笑了出来，感情是浙江卫视的“中国蓝”?不过，哪有梦想是钱的啊，再说，那些人说话的语气也不是这样的啊。
“哎呀！重新来……”
“大家好，我来自重庆，我的梦想是要三万块钱。我给大家带来的节目是讲故事……”
哪有讲故事的才艺啊！
“11岁时，有一个女孩子，家里很穷，被自己的爸爸卖到了别人家……她本以为可以上学了，可是，希望变成失望……我要这三万块钱，帮我大哥的儿女上学，我二哥的女儿上学，还有就是我的儿子。谢谢大家！”她深深地弯下腰。
一刹那间，我就这样愣在了那里，是惭愧，久久沉默，大脑只一刹那间，我就这样愣在了那里，是惭愧，久久沉默，大脑只觉得轰轰地响。心仿佛在嘀嗒嘀嗒，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酸楚终于涌上鼻尖，在这两年间，她一直默默承受，一个人早出晚归地拼命挣钱，在不被谅解的情况下，给另外三个孤独无依的孩子关怀。她一直承载着莫大的委屈和不满，可是，委屈和汗水于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6.
母亲，天下第一亲；母爱，天下第一情！
我们家曾经繁盛过一时，爸爸爷爷常常感叹自己不识字，十几年来，病魔缠绕家里，家景便一天天衰落了下来，直至穷困潦倒。也正是这个时候，母亲生下了我。她宠着我，爱着我，呵护着我，把一辈子的运气都给了我。
妈妈有两兄弟，但都游手好闲。大舅离去了好几年了，留下一个犯痴呆的妻子和一儿一女；二舅离婚，将女儿交给舅母，便没打过电话回来了。
她从孤儿院里将大舅的两个孩子领出来，供他们上学，给他们生活费；二舅妈的女儿学习成绩很好，而二舅妈没有能力供她上学，她就每年给二舅妈家寄钱。而这一切都不被理解，对丈夫孩子的愧疚，又被亲戚朋友误会，终究造成了婚姻破裂。
可她真的会回来吗？
这天，接到大舅的儿子打来的电话，那一声强哥哥，我终于忍这天，接到大舅的儿子打来的电话，那一声强哥哥，我终于忍不住，内心抽搐起来……
我知道，让我们扎根在这颗星球上的力量，从来不是万有引力，而是不断从身边人汲取到的力量和坚强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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