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水霖铃离开幽月宫后,上官展燕极其气恼,水霖铃毕竟是自己培养多年的心血,竟因为一个“情”字背叛了自己,实在令她难以接受。正在气头上,她的大对头冷清秋不知为何突然登门造访。
说起冷清秋,他便是任啸天的义父,一个隐居江湖多年,暗地里招兵买马,蠢蠢欲动妄图夺取至尊盟的老狐狸。虽然整日说为任啸天报杀父之仇,但多年前的事谁也说不清楚,真相在冷清秋手里,他的话别人当然都信以为真,最终的目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清楚。
上官展燕与冷清秋不仅是死对头,还有一层更深的特殊关系。
二十年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大侠萧秋水在与仇家的打斗中身受重伤。当时,他神智不清,独自踉踉跄跄行走在荒郊野岭之中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倒下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户农家的屋子里,周围的一切好陌生。
萧秋水自言自语道:“这是在哪儿?”他艰难的坐起来,伤口还隐隐作痛,记忆很模糊,想不起整个过程的开端。他刚要下地,突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清亮婉转,宛如黄鹂。
“公子,你醒啦?”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走进来。萧秋水问道:“请问姑娘,这是哪里?”
少女道:“这是我家,是我爹把你从河边救回来的。”
萧秋水低声道:“谢谢你们。”
“公子不必客气,公子,我该怎样称呼你呢?”
萧秋水道:“在下姓萧,名求水,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一下子羞红了脸,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男子问她的名字。她低头道:“小女子复姓上官,名字叫展燕。”
展燕。萧秋水沉吟道:“果然人如其名。”
“公子见笑了。”她转移开话题,“公子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怎么身上这么多伤呢?”
“这——说来话长,我也记不清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好吗?”
夜幕降临,萧秋水斜靠在床上,借着一簇烛光,细心地擦拭宝剑,明晃晃的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上官展燕端着饭菜坐在他身边,笑吟吟道:“公子,吃饭了。”
萧秋水收起宝剑坐下来,疑惑道:“怎么一直没看见你爹?”
上官展燕回道:“我爹他经常不在家,不过现在也该回来了。公子,先吃饭吧!”
上官展燕把筷子递给他,发现他手臂上的伤,便亲自把饭喂到他嘴边。萧秋水顿时怔住,见她天真美丽的面孔微笑的看着自己,不觉痴了。上官展燕耐心的一点点为萧秋水吃饭,他看着她清澈动人的大眼睛和纯真的笑容,这一瞬,他第一次动了情。
他想,这样的人,这样的景,此生足矣。
几天来,不管萧秋水的伤好没好,上官展燕依然亲自喂他吃饭,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日久生情,朝朝暮暮,连称呼也变了。
这一切,都被上官展燕的父亲上官鸿看在眼里,他愁困不一,因为,他的女儿上官展燕从小就与冷家的公子冷清秋定下了娃娃亲。
上官鸿以为女儿忘记了与冷家的婚约,但是看如今这两人几乎是海誓山盟了,实在不忍拆散他们,到底该不该提醒她呢?
踌躇了两日,趁萧秋水不在,上官鸿坐在女儿身边,半响才说:“燕儿,昨日,我遇上你冷大叔,他跟我提起你跟冷公子的婚事,你们年纪也不小了......”
上官展燕感觉一下子从云端坠入谷底。要不是爹爹提醒,她还真忘了有这么一桩事。她的心顿时慌乱无比,没有头绪。自己差点和萧秋水私定终身,却忘了夹在他们中间还有个冷清秋。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呢?
她整日的忧心忡忡,都被萧秋水看到,他走到她身边,唤了一声:“燕儿。”
她似乎没有听见。
萧秋水又问道:“燕儿,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展燕端详着他,见他满脸的关心与爱意,心中有些不忍,但总得让他知道。
“若枫,我想,我们还是不合适。”
萧秋水没料到她会说这种话,忙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做错什么了吗?”
上官展燕摇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没跟你说实话。爹早已为我和别人订了娃娃亲。”
萧秋水不愿相信道:“燕儿,你不要骗我!”
上官展燕强忍住泪水道:“我从未想过要骗你。可是我的命运早已注定,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萧秋水道:“人定胜天,事情是可以改变的!”
上官展燕急道:“其他事情或许可以改变,怎么能够悔婚呢?”
萧秋水眼光闪动:“我本来对我们的未来怀有美好的憧憬,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若枫,就算我嫁给别人,但我心中始终爱的是你。”
上官展燕道:“再过几日,冷家的人就来提亲了,若枫,你会祝福我吗?”
萧秋水不再说话,径直走进屋内,慢慢倒了一杯酒。刚到嘴边,又把酒杯重重摔在地上,痛骂自己道:“你心爱的人就要嫁给别人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上官展燕站在门外,看着他,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落下来,沉重的无法承接。
萧秋水在院子里练剑,突然旧伤复发,口吐鲜血不止,正巧被刚回来的上官展燕看到。
她急忙扶住他,心疼的问他怎么样,却被他不领情的推开!
萧秋水拭去嘴角的血迹,冷漠道:“你都要嫁人了,不管在哪,行为举止都要注意。”
上官展燕一下子怔立原地!
他当真不肯原谅自己!
上官展燕哭着跑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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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那日,喜庆的气氛和喧杂的人群充满了冷家大院,冷庄主在门口招呼众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有人一声大喊:“新娘子来了!”
原来是迎亲的队伍回来了,锣鼓喧天,礼炮齐鸣的声音由远及近。冷清秋身着鲜红的喜服,高坐在马上,开心的合不拢嘴。
“冷公子真是好福气!”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呢!”
“咱们镇上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
在人们羡慕赞叹的话语中,新娘子下轿了。
一身素茜红的嫁衣,披肩上长长的如意穗压在手里,镯子半露着,映衬着围了百花的衣袖,一串串珍珠尽收眼底。
那一份喜庆,那一份将为人妻的羞涩,都伴着这叮当作响从银镯上极融洽的溢出来。
冷清秋牵了上官展燕的手,双双走进厅堂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且慢!”
所有人纷纷向声音的发源处看去!
那声音令上官展燕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
她掀开盖头向外看去!
一脸的愕然,心中却一直不住的兴奋!
萧秋水,他果然来了!
萧秋水大声道:“燕儿!你不能嫁给他!”
一时间,大堂里议论纷纷。
冷清秋大喝道:“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来搅本少爷的婚礼!”
萧秋水并不理睬他,大步跨上前,拉着上官展燕就走。
冷庄主阴沉着脸说道:“站住!”
“陈少侠,过去你们怎么样也是过去了,现在燕儿是我冷家的媳妇!”
冷清秋感觉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急声道:“爹,你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先把这个捣乱的东西拿下!”
一伙家丁拿着家伙围上来,上官展燕惊恐的躲在萧秋水身后。
萧秋水稍稍几个拳脚就把家丁们打的满地打滚,不愿再与他们纠缠下去,便施展轻功带着上官展燕离开了冷家。
两人跑到树林中,确定没有人追过来才放慢脚步。
上官展燕立即放开萧秋水的手,不再理他。
萧秋水扳过她的肩膀,愧疚道:“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上官展燕冷冷道:“你又没做错什么,说什么原谅不原谅。”
萧秋水着急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在怪我,要我怎么样你才不生我的气?”
见上官展燕不说话,萧秋水狠狠在自己脸上连扇了几耳光。
上官展燕气道:“你这是干什么?你以为打自己几个巴掌就没事了?你把我从婚礼上抢来,别人都会认为我跟你私奔,会把我骂个千回百回,叫我如何再见人?”
她扭头走开,随手扯下凤冠与霞衣,鲜红的霞衣随着风缓缓飘落在地上。
萧秋水立即追上去,用力抱住她,不让她有挣脱的机会。
“你愿意原谅我吗?”
“你再晚来一步我就嫁给别人了。”上官展燕假装生气道,“我要罚你,一辈子不许离开我!不准再对我生气!”
萧秋水温柔的笑:“好,不只是一辈子不离开你,我还要两辈子、三辈子不离开你。”
上官展燕苦恼道:“如今,我已经没有脸面去面对他们了,怎么办?”
“跟我在一起,闯江湖,行侠仗义,好不好?”
“天涯海角,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二人挽着手,一起向远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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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秋的婚礼被萧秋水搞砸了,新娘也与他私奔,这口恶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冷清秋发誓,一定会杀了这两个令他受辱的人!冷家与上官家从此也断了来往。
冷清秋一念成恶,到处拜访名师勤学武功,盼望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报仇”二字在他心里深深扎下了根。
再见到萧秋水与上官展燕已是五年后,冷清秋武功进步的惊人,武林中稍有名气的人与他交手,一两招被其毙命不在话下。
冷清秋的师父曾怪怨其杀戮太多,罪孽深重,对他多次劝告与训斥,没想到冷清秋不但不知悔改,还亲自杀死多年传授他武功的师父,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一日,冷清秋走进一家酒楼,准备歇歇脚,随便点了一点酒菜。
酒楼中的客人、掌柜、小二都被他的一脸戾气吓住,见他手握宝剑,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一股杀气,便知这个人最好不要接触。
这时,酒楼中走进一男一女,店掌柜连忙过去迎接二人。
“欢迎二位客官光临小店,里面请!”
掌柜热情的把二人请到桌上。
邻座正是冷清秋。
“二位客官,想要点什么?小店什么都有。”
男子道:“我要一壶酒,两碟小菜,先来这些吧!”
“好嘞!客官您稍等!”
女子道:“若枫,你说刚才那道士是诚心帮我们吗?”
声音不大,玲玲盈耳,却分外熟悉!
冷清秋猛地一怔,向旁边看去。
果然是她!
五年了,终于又见面了!他的剑正要出鞘,却看见上官展燕怀抱里的婴儿。
原来,他们早已有了孩子,这更激起了他内心的仇恨!
五年来,他等待的正是这一刻!
冷清秋拔剑飞出,刺向萧秋水的喉咙,萧秋水忽感觉森森剑气传来,左手食、中两指正巧夹住冷清秋的剑尖,倘若再迟一步,萧秋水定会性命不保。
上官展燕惊叫道:“冷清秋!”
冷清秋怒道:“难得你还记得我!”
萧秋水、冷清秋二人动起手来,酒楼中人见冷清秋一来,果然没有好事,皆吓得魂飞魄散,你推我拥,一连串的咕噜噜滚下楼去。
上官展燕怀中的孩子因受到惊吓大哭起来,萧秋水边对冷清秋出手边喊道:“快带孩子出去!”
冷清秋忽然想到什么,一把从她手里抢过孩子。
奇怪的是,孩子竟在他粗暴的动作下哭声变小了,在襁褓中晃着脑袋,露出脖子后面的一颗痣。
“今天,我就让你们看到你们的孩子死在我手里!”
上官展燕大惊失色道:“放开我的孩子!”
萧秋水手上青筋暴起,怒喝到:“混账!对一个婴儿下毒手,算什么好汉?”
冷清秋喝道:“站住,再往前一步,我立刻杀了这孩子!”
见这两人在自己面前终于不再盛气凌人,如此软弱与不堪一击,冷清秋的嚣张气焰越发高涨。他狰狞的笑着,举起右掌接近婴孩头部。
上官展燕不知所措的看着孩子,嘶声叫喊,哭成了泪人。
萧秋水对冷清秋道:“你先放下孩子,有什么尽管冲着我来!”
冷清秋丝毫不理会他,举起手掌向婴儿头上拍去。
千钧一发之间,萧秋水突然冲上前为孩子挡住一掌!
他看了看安然无恙的孩子,终于合上了眼睛。
冷清秋一动不动,手中的孩子掉落在萧秋水身上。
“若枫!”
上官展燕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顿时心生绝望,抱着萧秋水的头痛哭不已。
腥红粘稠的液体顺着萧秋水脸庞流下来,流进她的手里,她的心里。
冷清秋鄙夷道:“哼!我只用了五成功力,没想到他这么不堪一击。”
片刻,上官展燕停止了哭泣。她捡起萧秋水的剑喃喃道:“孩子,娘对不起你,娘要追随你爹去了。”
突然,她将剑刺向自己的胸膛,冷清秋急来抢夺,但那剑锋锐异常,早已刺进她身体。
上官展燕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子。”
冷清秋瘫坐在地上,不到半柱香功夫,已有两个人因他而死,虽然以前也杀过不少人,但这次他才感觉到自己双手沾满了血腥,竟没有勇气再拿剑。
他看着婴儿,眉目清秀,长得很像他爹。他想,这孩子已成孤儿,而自己就是害死他双亲的仇人,怎能养育他长大?还是把孩子送走。
夜色幽黑,冷清秋来到一户人家门前,见屋里有灯光,便轻轻的把孩子放在门口,又敲了敲门,迅速离去。
事情总是很巧,巧得让人难以捉摸。本来冷清秋已远走大漠,退出中原,告别他充满罪孽的生活,却见到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
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有点吃惊,以为只是长得跟上官展燕很相像,便没多在意。直到后来她认出他时,冷清秋不得不相信,上官展燕依然还活在这个世上且就在自己眼前。
他疑惑道,当年你不是用剑刺死了自己,怎么活过来的?
上官展燕道:“我当初遇见了一位高人,她将我从鬼门关救回来,之后我又几次想寻死,但想到会辜负了大师的一片好心,便在这沙漠中继续生活下来,还跟着大师学了一身好武艺。”
上官展燕待他的态度比以前温和了许多,是因为多年前她要他帮忙照顾自己孩子的缘故。如今居然能再见到冷清秋,也给了她与自己孩子相见的机会。
两人聊天说话时,谈的大多是上官展燕如何恢复,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话。
上官展燕道:“还好能见到你,带我去见我的孩子好不好?几年不见,我都想不出他长什么样子了。”
冷清秋急出一身冷汗,难以启齿。他支支吾吾道:“孩子......我送人了。”
上官展燕怔怔的望住他,手中的茶壶掉在地上也浑然不知。美丽温柔的面容瞬间变得冷若冰霜,她颤声道:“你怎么能......把他送人......他是......我的孩子啊!”
冷清秋不紧不慢道:“难道我要等他长大后杀了我吗?”
上官展燕情绪几乎崩溃!
突然间,她的满头青丝变得如白雪一般,在风中飘荡,衬托着她童颜般光洁的面庞更加恐怖。
众人见她如此变化皆大喊“妖怪”仓皇而逃。
上官展燕万般恼怒道:“既然如此,从今天起,你我势如水火!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过我的独木桥。找不回孩子,你我之间的仇恨永远不会有化解的一天!”
从此,世上再无楚楚动人的上官展燕,江湖中却多了个杀人如麻,人人谈之色变的白发女魔头。她创立了游月宫这个隐秘的杀人组织,害人手段残酷毒辣,武林人人得而诛之,却鲜有人知上官展燕的初衷只是为了寻找她的孩子。
这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上官展燕不愿再想,但由于冷清秋的到来,这不堪回首的记忆又重现脑海。
虽不知那老贼前来所为何事,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上官展燕加紧了心里的提防。
冷清秋来到游月宫倒自在的很,毫不客气的坐下来,笑里藏刀道:“老熟人,别来无恙吧!”
上官展燕冷言道:“看你这么高兴,不会是来告诉我你将死的消息吧?”
冷清秋毫不生气,道:“将死的不是老夫,是宫主你!老夫我命不该绝,不像你,练得哪门子迷魂摄魄大法,动不得一点怒气,否则就会走火入魔。真是不划算啊!”
“冷老贼,你来到底想干什么?别浪费我的时间!”
“瞧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毕竟是老相识,多年未见,喝喝茶,叙叙旧,不可吗?”
“谁跟你是老相识?我游月宫向来不接待外客,请你马上出去!”
冷清秋脸皮厚的比天还高,被赶出来还居然笑的出来。
等候在外的任啸天迎上来问道:“义父,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老夫只是想看看她练功的情况怎样,她练那种邪功根本就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等她走火入魔的那天,咱们就坐收渔翁之利。”
任啸天夸赞道:“义父,好计谋啊!到时,整个武林都是您的了,这是一箭双雕啊!”
冷清秋听着徒儿的话开心的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