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飘到了遥远的尽头,战场已被风沙掩埋。呐喊在空寂里沉默,古剑在残风中腐锈。为战斗而生的灵魂,开始为生存而战斗。没有号角的年代里,生存,是唯一的长路。——题记。
我叫千泷,来自天生善舞的赵国。而我如今所在,却是秦国的军营。
“将军。”我轻声唤着眼前的人儿。那紧锁的眉头,若隐若现的惆怅,一如月余前,他将我从咸阳带离的样子。大军捷报连连,他的愁,究竟来自何处?
无法忘怀,几月前刚刚被掳离自己家乡的我的落魄。咸阳王孙贵族审视玩物一般的眼神,特别为我命名的囚牢一样的飞燕楼,日复一日的机械式的起舞。那时的我,仅仅是被他们圈养的一只金丝雀罢了。
直到那天,已然麻木的我又一次登上了只为生存的飞燕台,负责照顾我起居的丫鬟对我说,此番前来的宾客是刚刚击破韩魏联军凯旋的帝国功臣,一战斩杀二十四万敌军的名将之星——白起将军。
是他!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倘若没有他的参战,又哪会有我的今天?强忍着抑制住全身的颤抖,贴花黄,理云鬓。我倒要看看,这久负盛名的,攻破我国家城池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白色,从头至尾的白色几乎无法让人将他与杀人如麻的那个名字联系起来。微蹙的眉头,淡漠的神情。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就是在疆场上叱咤风云,未尝一败的那个人吗?带着疑问起舞,一曲凌波飞燕未尽,却只听闻他背身说道:“她,我要了。”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离开了醉生梦死的咸阳,随着我最大的“仇人”颠簸在马背之上。
“嗯。”简短的回应拉回了我的思绪,半晌沉默,方又淡淡吐出四字:“天冷,加衣。”解下披风的他依旧是那样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他还是在意我的。我的心头倏地一暖。完全不顾秦国军法,而是把我带在身边,其实早已表明了他的心意。我,居然爱上了本应是自己敌人的人。
倚靠在他的肩头,我柔声问道:“将军,我们这是去攻打哪里?”
他的身颤了一下,道:“赵。”
我也震颤了,远比他要剧烈的多得多。赵国,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难道又要遭受残忍的战火的打击??不,我不要,也决不允许我的国家再受到苦难。我的心,暗暗有了定计。
“你休息吧。”似是察觉了我的心情,他抽身离去,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战争,果然才是他的全部罢。
三月后。
“将军,都已经斩杀赵国十三万将士了,我们…可不可以就此罢手?”我哀求地看向他,希望他能够听从我的诉求。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战争较量起来没有任何意义,哪怕是韩赵魏三国的联合,也无法阻止秦国铁骑的践踏。眼看着自己国家的子民一批又一批的倒下,我,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他静静地看向前方的河流,目光没有半分因我的话而发生半点偏转:“没有人喜欢战争,就算是我,也不例外。杀戮,绝对不是我喜欢的东西。但是如果我现在所做的能够令战争尽快停止,能够让普天之下的百姓尽快在大一统的环境下生存,我不介意再杀十三万人。何况,多杀一个三晋士兵,我的士兵就可以多一份存活下去的机会,如此说来,我何错之有?”我默默无言,谁又曾想,被六国之人冠以“杀神”名号的白起将军,却在骨子里深深地厌恶着杀戮?他的愁,我渐渐懂了。
翌日,斥候上报昨日的战果。赵国的将军贾偃,连同他的部卒两万余人,溺毙。上善的水在他的手上,居然比宝剑还要锋利。如此的奇功一件,换来的依旧是他紧锁的眉。“又是两万。”他自语道,浓浓的惆怅汹涌而出。我紧紧地从背后搂住他,良久无言。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连战连捷令秦王甚是喜悦,甚至亲派宰相范雎作为使者前来为他加封。武安君,他新的名字,昭示着他未来的不可限量。但在他的脸上,仍没有一丝笑容。只因为,杀戮,还在继续。
势如破竹的军队距离秦国渐行渐远,距离我的家乡,却是渐行渐近。长平城下,是我们如今驻扎的地方。
今晚的夜,格外的寂静。月明星稀,波澜不惊。我披着他的披风伫立在帐前,极目眺望着那与山相接的城墙。只要翻过这里,邯郸,将一马平川。
“这是你写的?”他杳无声息的出现在我的背后,手里,还握着一块有着隽秀的血书的白丝绢布。额上的冷汗,刹时流淌下来。
他捏住我的下颌,微微抬起,冷声道:“为什么?”我竭力闪躲,不敢去面对,但我分明看见他眼睛深处,那最深处的失望。
他的眼神就像刀子,深深的刺入我的内心,水滴,遮住了我的视线,“将军,千泷对不起你,您对千泷的好,千泷终生难以忘记。但是千泷更加无法忘怀的,是千泷骨子深处的那个赵字。今生今世,千泷无以报答将军,唯有来世,千泷再服侍将军吧!”三尺剑,白雪颈,香消伊人殒。他的佩剑,还是那样锋利。
“将军…千泷给…您赔不是了,千…泷向您…谢……罪……”玉龙坠地,无力的我被他接在怀里,在我闭眼的刹那,我似乎看到他的眼睛,有些闪烁。那,是泪光么?
七日后,邯郸,赵王接到战报:秦国武安君于七日前攻破长平,其降者四十五万,尽皆坑杀,无一幸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