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陆凡霖死了,被车撞的。

其实在送去医院的路上他心跳就停了,但还没死,在抢救的时候灵魂飘了出来,而且怎么都扑不回去。

之后他的状况勉强稳定下来,尽管身体还没死,但陆凡霖知道自己已经要死了,灵魂都回不去了?就留下身体当植物人吗?

接受这个事实后他很想对医生说别抢救,浪费钱啊!

而且还不是他的钱,他那点微弱的存款可能都住不起院。

但这家医院好像很有良心,尽心尽力救他,一直到他三天后完全死亡。

第七天举办葬礼。殡仪馆前半部分中央放着他的尸体,尸体换了衣服,面容也被整理了,血迹被擦去,表情变得很安详,像睡着了。

陆凡霖看着自己的脸,觉得怪怪的,就是自己真的睡着了,也不会做出这种表情,而且还是穿着西装睡。

但这好像是遗体的标配,表情平静,就像在毫无痛苦中死去而不是因为意外。

想知道那些入殓师是怎么做到把脸上的表情都化成这样的。

他在大厅里无所事事地转悠。

花圈摆俩排,正中央放着他的身体,周围堆满白的黄的菊花,前面摆上黑白照,照片丑的很,可能是什么时候拍的证件照。有个大大的奠字在挂在墙上,奠字上面是千篇一律的“怀恋xxx先生”。

有工作人员进来确认东西。

陆凡霖先生的葬礼快开始了。

他很好奇会来多少人。

生前他没与人深交过,在旁人看来有几个称兄道弟的朋友,外表看起来开朗,性格很好,乐于助人,但却都是表面,内里特别厌恶人际交往,喜欢一个人待着。

这次葬礼还是一个热心表亲出钱帮忙办的,不然他就要直接被火化了。

只不过也因为如此,没什么人来看他。

葬礼没发请贴,只有通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来。

就是陆凡霖再怎么不喜欢别人,也还是会希望有那么几个记得他。

想想以前的人生,陆凡霖觉得自己过得蛮失败的,从来没认真做过什么,也没交几个朋友,混混沌沌地活着,所以现在死了,很不甘心,但挣扎了几日,什么都没改变,无力感越深。

只能等着自己什么时候消失。

入口处有人进来,葬礼要开始了,一个工作人员在角落登记来宾及奠仪,给没带花的人发放菊花,有人要出挽金的一律拒绝。

陆凡霖看看他们的脸,都皱着眉,面上流露出沉痛。

但他除了领导和同事一个都不认识,走到门口去看登记本,名字倒有几个眼熟的,但眼熟的那几个都是因为有些出名才知道的。

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细细思考是不是他很有名而自己不知道的可能性时,从门口进来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邹靖皖,他大学时候的系草,工作之后上司的上司,看起来很有缘,陆凡霖去套过近乎,结果俩人聊的还不错,交了朋友。

邹靖皖拿着一束白菊花,但面无表情,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眼底是很重的乌青,有点没睡醒的恍惚。

邹靖皖走到登记人员面前,从怀里掏东西,摸摸摸,摸出个钱包。

登记人员忙说不要,邹靖皖把钱包打开,保持着拿钱的手势,看向登记人员。

“情况特殊,我们不收挽金。”

陆凡霖敢肯定邹靖皖没听清,不然他不会又抽出一叠钱。

抽钱的时候他钱包里有张红色的发票飘了出来,陆凡霖条件反射蹲下想帮他捡起来,第一次没摸到,第二次尝试要捡起来的时候,有只手穿过他的手,一把把它拽紧,却是恨不得撕毁它的愤怒。

陆凡霖看着自己的手,没注意到。

这几天明明都适应自己只是个灵魂了,但有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否认他死亡的事实。

邹靖皖进来后主持人上来宣布追悼会开始,召集会场的人站好,领导同事朋友站左边,其余人在右边。邹靖皖插队进左边中间。

然后默哀三分钟,放葬礼进行曲。

所有人都闭着眼,听主持人的安排三鞠躬,就邹靖皖鞠着躬却死死盯着他的遗像,像是有仇。

陆凡霖站着后面,被场上的气氛影响,心情低落。

自己确实是死了,还在看为自己举办的葬礼。但他知道根本没有这么多人是真诚思恋自己的,表情沉痛是真的,感情不一定真,只是因为死者为大,不能违逆。

站在旁边看自己的葬礼,却像局外人,而那样想一想,不由觉得好笑——这么多人,是谁找来捧场的?

然后是领导致辞,领导之后应该是家属,但这项可以省略。

陆凡霖看看邹靖皖,以为他会上去说几句,因为综合比较一下,只有他可能有几分真心。

但邹靖皖好像沉入了他自己的世界,和周围格格不入,反应都慢半拍。

最后是和遗体告别,所有人按顺序上去,把菊花放他旁边。陆凡霖站在他身体旁边一个个看,每个给他献花的人都会对着他遗体鞠一躬,他就站在旁边回礼。

快到邹靖皖时,他从内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是那种放首饰的盒子,包装精美。

他看着盒子,另一只手搭上,做出打开的姿势,但许久没动作,直到后面的人催促,才把目光移到被花包围的遗像,讽刺般的轻笑一声,把盒子收了,低声说着“有什么用?” 从手上的花束中拧下最中间一朵花苞后,把花扔了过去,也没看遗体,就走到旁边,紧捏着花的手里慢慢渗出血来。

陆凡霖震惊邹靖皖的语气和动作,看着他走,忘记给下一个回礼。

他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没有心跳了,却还感到心疼,为自己心疼。

他都死了,哪怕对他再怎么不满,就不能尊重一下吗?

葬礼完了,参加葬礼的人很快离场,没有留恋。

陆凡霖站在大厅里看着他们离开,没有想追上去的欲望。

与虚情假意的人阴阳相隔,未必是坏事。

门口突然一阵骚动,有人蹲下去抬起什么人,有人打电话叫医生,有人停下脚步围观……

陆凡霖有些好奇,但并没有走过去看,他已经以他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失了。

所以现在这事,关他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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