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愿望的达成。你的这个梦，表面上看是你所抗拒的，其实是反映你内心深处埋藏已久的、曲折迂回的愿望……”

　　“大师，您的解释让我灵光一闪，霎时令我茅塞顿开，有如醍醐灌顶……”

　　“谢谢。今天的释梦论坛到此结束了，拜拜。”

　　湛月默默打完最后一行字，把群聊窗口关掉了。此时已是临近午夜的11点。桶装方便面泡个皮蛋，凉热搭配，就是他今晚一顿廉价养生夜宵，聊是对自己几小时夜班的犒赏。

　　年近而立的他，有一份特殊的职业――网络释梦师。但讽刺的是：他似乎已经有好久都没做过梦了。因为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搬砖工。

　　确切来说是一名临时社区工作者。但和搬砖一样是没有灵魂的。

　　每天的工作环境几乎不设防、曝光在各种矛盾交织的风口浪尖；各种动辄扛事和细思极恐；绞尽脑汁、不厌其烦地跟瞠目结舌的大妈大爷沟通解释。

　　长期过于的理性与克制，仿佛把他整个灵魂都抽空了，有时恍然感觉麻木得就像个木偶，有时又是莫名地焦躁。

　　所以湛月真的有太久没做过梦了，即使偶尔做了一个，也是支离破碎、难以描述。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不失为一位优秀的释梦师。因为他有一种天生强大的洞察力。越是深奥的理论越能理解。所以才会选择自学心理学和催眠理论，想以此为职业开辟第二谋生渠道。但令他失望的是：这种精神领域的职业，虽说基本属于无本生意，但太过灵活和随意。不像花钱吃饭，或者到商店买东西那么理所当然。有时候，即使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殚精竭虑为人释梦解惑，收获的只是一些廉价的客套之辞，却连基本生活费都赚不到。

　　当然，这个时代，也有仅仅为了看本小说或者看个直播就打赏百万的疯狂例子。他也曾幻想过这种美事，但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

　　所以，至今他仍然徘徊在生存的边缘线。

　　“再见梦想，明天继续搬砖。”

　　湛月曾不止一次地暗下决心要放弃这个职业，但一直都没有真正落实。但就在此刻，他终于有一种疲惫和释怀的感觉。就现在吃的方便面和皮蛋都是用上班挣的工资买来的，还有什么理由放不下那些虚妄？想到这里，湛月特意加强了对方便面和皮蛋的咀嚼感。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从那种南柯一梦的失落感中解脱出来，回归到现实中，感受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同时他也领悟到：从弗洛伊德学说的角度看，这是一种被压抑和麻木已久的口欲期。人的某种本能欲一旦因儿时的某个创伤事件被压制，快乐就会寄托于那些虚无飘渺的理想上。这是容易导致某种精神支柱崩塌的根源。

　　尽管他也并不喜欢目前这份社区工作，早就想辞职；但只要四肢健全，想来总会刨到一口食的。

　　心一横，湛月准备解散自己创建的释梦论坛，鼠标所到之处突然闪起了一个跳跃的头像。

　　湛月本能地停顿了一下，职业习惯性地打开了对话框。

　　“你好！可以聊聊吗？”

　　“又想骗我继续做梦？”

　　湛月暗忖着。苦笑一声，继续关闭操作。

　　“梦想还是要有滴，万一实现了呢？”

　　来人竟像是猜到了他此刻的心思。

　　“不好意思，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也许我会是你梦想的新起点。”

　　湛月无力敲击道：

　　“对于我来说，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了。再不去挣钱，明天可能真的会饿死。”

　　对方好像正在等着他似的。

　　“有个事情，如果你肯跟我合作的话，保你一辈子夜食无忧。”

　　反正就要关闭论坛了，也不靠这一时半会，湛月决定接待完最后一位顾客。

　　“请说来听听。”

　　“有没有听过脑科学研究？”

　　“只限于科技新闻。”

　　“如果我说，宇宙的结构，跟人类大脑的结构，有异曲同工之妙。你信不信？”

　　“不好意思，我向来对过于玄乎、把宽泛的契合当成科学的理论，不感兴趣。”

　　“那我就说点具体点的吧。”

　　“其实这个事情很简单，就是想请你利用控制梦境的能力，配合我们完成一次脑内穿越。”

　　“脑内穿越？”

　　湛月微微一怔。在他所创建的释梦论坛中，不乏有一些天马行空的空想家，甚至还有异想天开的妄想者。

　　但所谓的脑内穿越，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经意地放大对方的聊天头像，果然是一副大脑形状的星空图，看久一点还真有种把人吸进去的深邃感。

　　“今天算是遇上硬茬了！”

　　湛月料想又是遇到了一位妄想症患者。这个世界，没有绝望就没有妄想。妄想只是中和绝望的一种思维意识。就像人们面对死亡或者残忍时，或许幻想自己是不死之躯才能缓解一下痛苦。但这个世界往往只有绝望是真实的，妄想只能停留在妄想。所以湛月对于YY这种事早就厌倦了。

　　要是在平时，他还能耐心解析他们的幻想，劝他们回归现实。但是现在，反正也要关闭论坛了，索性也开始满嘴跑火车。

　　“直说吧，给多少钱？”

　　“五百万！”对方竟也毫不含糊。

　　“为表诚意，你还是……先给一百万定金吧。”

　　本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没想到对方竟然发来了一个公司的地址。

　　“有兴趣可以当面详谈！”

　　湛月有点意外，直觉认为这可能是个骗局。

　　可自己有什么可被骗的？怎么也想不出来。

　　不管是真是假，湛月还是把那串地址记录了下来，正式解散了释梦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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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湛月没再在意昨晚的聊天内容，和往常一样来到社区上班。

　　“湛哥，你还是……赶紧跑路吧，有人要找你麻烦。”

　　刚一进办公区，同事田飞一本正经道。

　　“又是那大爷吧？前几天已经给过钱了他还想怎么样啊？”湛月一脸生无可恋道。

　　“他说你还欠他七千块。”

　　“我去。又涨了。”

　　“社长怎么说的？”

　　“他说让你自己解决。毕竟是八十岁大爷了，稍微强硬一点的措施都不合适。搞不好还要对你例行调查一下。”

　　不远处一位拄着拐杖的高个老人正在高声叫骂：

　　“躲？！看你躲哪里去。躲到家里也把你找出来！”

　　擦~~

　　“上辈子欠你是怎么着啊？”

　　湛月彻底绝望了。这事说起来简直闻所未闻。就是因为他所在的是一个类似对外会计的岗位，就被一位偏执的大爷缠上了。

　　无中生有一口咬定他欠他该有的钱，为此湛月还自掏腰包了好几百。

　　没想到大爷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施舍而改变自己的执念。

　　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迟早有一天连那点可怜的工资都保不住了。

　　自己只是个临时工，本来待遇就比正式的低得多，现在还要自己贴钱。还有天理吗？

　　“兄弟，跟社长说一声，辞职报告和移交清册已放在我办公桌第二个抽屉中。哥们先走一步了！”

　　积压已久的闷气在此刻脱口而出。话音一落，湛月转身就要回宿舍收拾东西了，只留下一脸茫然的田飞立在原地。

　　……

　　离开工作单位，揣着人道主义的一千块工资，湛月感觉反而全身心都轻松了。

　　同时也正式成为了无业青年中的一员。

　　好在现在这种结果早在他的预设之中。所以他也很清楚：必须在半个月内找到另一份新工作，否则必定会陷入十分尴尬的境地。

　　 虽然自己在现实中只是个临时工兼背锅侠，但好歹曾经在网络上被人叫过大师，要是被现实证明自己是个loser，也太没面子了。

　　可现实往往是分分钟打脸的。昨天晚上在网络上还被人称为大师，结果今天白天一到社区就被人怼得跟孙子似的。

　　也许是宅得太久的缘故，一连找了十来天，湛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口袋里那点可怜的本钱已经去了一半；不由得隐隐产生了危机感。再这样下去，未来是怎么样还真不敢想。

　　此刻的湛月有些迷惘。思索再三后，脑海中隐隐想到了一个说起来匪夷所思的工作机会。

　　严格来说是一笔交易。而且很有可能是跟某个疯子的交易。当然更有可能只是一场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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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辰脑科学研究机构”

　　几个银色的招牌字体赫然耸立在一幢别致的大楼顶部。

　　“还真有这家公司？”

　　“看这规模实力还不一般。”湛月有些始料未及，鬼使神差般来到了大厅中。

　　“先生，请问您找哪位？”一位客服模样的女子走过来温婉问道。

　　“我……找罗奥。”湛月试探着回应道。客服竟心领神会似地直接带着湛月往内室走。

　　穿过层层门障，湛月似乎被领到了一个地下室。眼前是一幅紧张忙碌的场景：十几个身穿白大褂像是科研人员的人各自在电脑和各种仪器前研究着什么。客服走到其中一名一动不动面对悬浮电子屏幕的男子旁，恭敬地说了几句话，男子转身过来面对着湛月。

　　这是一位和湛月年龄相仿、带着学者风范的男子。

　　“湛先生，终于等到你了！由于研究的特殊性，不得不让你费些周折才到这里。”男子略带兴奋道。

　　“你就是罗奥？”湛月仍然是狐疑的态度。

　　“没错。现在你总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有何指教？”

　　罗奥稍作停顿，用略带神圣和肃穆的口吻对湛月说：

　　“简单来说，我们这次的合作计划，就是设法从人类梦境中提取超能力，然后用于我们生活的现实中。”

　　“从梦境中提取超能力？”湛月暗暗一惊。

　　虽然他对那些一些光怪陆离、天马行空的梦境并不陌生，但要说把梦境中的能力转化为现实，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可能是他实在麻木太深，不一会便平静下来。

　　“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你这个计划的理论基础？”

　　罗奥稍作停顿，随性中带着自信道：

　　“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人类在梦境中为何能飞翔、变换、造物、预见、复活……？难道仅仅是空穴来风、镜花水月？根据物理学的可观测原理、遗传学上的记忆传承、还有哲学上的存在合理、因果关联、心理学上的结果无意外，这些神力应该是有真实来源的。我们的计划就是要追溯和挖掘源头！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讲，我们甚至推测这个源头就是宇宙中最神秘的反物质！而我们的梦境，就是通往平行宇宙的通道。”

　　说到这里，罗奥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湛月略微思索一会，问道：“理论上听上去说得通，但具体怎么操作？”

　　“几个星期前，我们从一位终极妄想症患者的梦境中提取了0.5毫克的梦物质。但是很可惜，他没办法再复制这种奇迹，也没办法用正常语言跟我们描述整个过程。最可惜的是物质当量实在太微小，不能起什么实质作用。”说着，罗奥把湛月领到一个特制玻璃瓶面前，里面游离着一丝湛蓝而梦幻的物质。冷不防，罗奥按动旁边的一个按钮，玻璃瓶中瞬间产生了一次电光火石地微型爆炸，可就在眨眼间，蓝光一闪，爆炸物莫名开始极致收缩，直到化成了一个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点。

　　“也可用于核爆炸！”罗奥冷不丁一句话，把湛月给吓了一跳。

　　湛月对物理化学也只是一知半解。他只知道如果像罗奥所推测的，梦物质是一种反物质的话，与现实物质相遇会产生湮灭，应该会伴随巨大能量的产生。但眼前这个结果似乎恰恰是相反的。

　　如果一种物质能让核爆炸消弥于无形，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湛月隐隐感觉到这是一种无敌的防御存在。或许这个世界最缺的不是毁灭力量，而是稀缺能碾压毁灭的反力量。当然，眼前这个实验涉及的能量实在太微弱，似乎并不能从宏观上证明什么。

　　“所以，这一次我们要请正常人来实施这次行动。首先，要利用你的能力，把你自己和我们深度催眠；然后，你要让我们在梦境中能够保持联络，以便集体行动；再有，你要努力制造出那些显现超能力的梦境、层层深入、直到源头；最后，摄取超能力的事，就交给我们的团队了。”

　　催眠？地下室？团队？白大褂？

　　湛月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几个字眼，产生了一些不好地联想。

　　“就在这里进行吗？”

　　“不是。这里只是最后提取梦境神力时，连通梦境和现实的场所。为了营造一个绝对安宁、不受打扰的入梦场所，所以我们的脑内穿越计划，是在极寒之地进行！”

　　极寒之地？

　　湛月越来越觉得这公司背景不简单。不像是一般的停留在理论和猜想阶段的研究机构。但他仍然未置可否。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从临时工偶遇幻想家，到辞职找工作，再到进入这家科幻般的公司，就像是上天刻意安排似的。他得回去好好捋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