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把大地染成白色的世界,把清风堡点缀的格外苍茫。
陆黛没有看过这么大的雪,她早晨起来的时候,破例没有去练一练轻身功夫,而是走出门去,看雪花飘飘洒洒。
刘谌比她起的晚一些,乌黑的头发还散在背后,他坐起身,对她道:“你怎么也不关门,这么大的风雪。”
她脸上是少有的兴奋之色:“你说是不是真的有人可以做到踏雪无痕?你看,连鸟儿落在雪上还有痕迹呢!”
他按部就班地开始更衣,左一层右一层,直到比自己身体胖了足有三四圈,才觉得稍微暖和了一些。
陆黛今日里极为高兴,看到他因穿的太多,笨拙地没办法束发,便道:“我为你束发。”她走了进来,拿起木梳。
刘谌却不怎么信任她:“你会束发?”眼中满满的不信任。
她端详了一下他此刻的模样,黑发披散在肩,光亮水滑,他有张不太明显的娃娃脸,不笑的时候真是显得有丝稚气。
那种大家公子悠然的气度,一切了然于胸的沉稳,在他束上高高的玉冠时就表露无疑,她并不喜欢那样的他,一点不平易近人,没有此刻的慵懒与平和。
她皱一皱眉,把木梳放下:“你说的对,我不会。”
她望了望满天风雪,突然想到这样的天地中走一走,她穿上红色的大氅,不管不顾地就要冲出门去。
还端坐在镜前的刘谌忽道:“今晚需要出去一趟,别受了风寒。”她没有回头:“和哑仆吗?”
他“嗯”了一声,她走出门:“知道了。”声音清浅,不带丝毫情绪。
雪地中,那道红色的身影异常醒目,在雪中奔跑,甚至蹲下身去团雪球,她总归是比他活泼天真许多。他看惯了生死,也在生死间游走,早就失去了游乐的兴致,有时候,他不过就是为了活着,为了活得更久。
茫茫夜幕下,因为有雪,反而不是如何黑暗。
今夜行动,其实是个很不好的决定。因为没有人可以真的踏雪无痕,有也不会是她。
雪地之上,必留痕迹,但她相信,他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
吃过晚膳,刘谌和她一同回到房间,她利落的在屏风后面换衣,刘谌则和她说起这次行动的安排:“哑仆在后门等你,你只管跟着他,此次情况紧急,务必把那书信带回来,那里有藏宝图的线索,极其重要。还有,把这个拿上。”
他递给她看一个物事,一把极其精巧的小弓,她失笑:“这有什么用?这么个小东西,生死搏斗之时还不够碍手碍脚。”
刘谌把那弓轻轻摩挲片刻,才道:“这弓发出的不是箭,而是毒针,沾之即死。”
“这么毒的东西,不小心被误伤了怎么办?你有解药吗?”她已经装扮整齐,走出屏风。
“没有解药,即使有,也没有时间喂下去。”他眼露寒光,令她心中一惊。
她小心翼翼收好。
刘谌目光幽幽看着她,但见她一身深蓝色紧身衣衫,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面上都有深蓝色面纱遮住口鼻,头发全部盘起,紧紧琯在头顶,轻烟般的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眉目里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英气,再加上这身利落的装扮,俨然杀气腾腾。
他打量一番,没有任何不妥,才放下心来,满意地点点头。陆黛转身就要走,刘谌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
她点点头,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伤感。她迅速瞟了一眼刘谌,心中立马警觉。
这人心理让人琢磨不定,他不会又起什么坏点准备杀了自己吧?嗯,真的很有可能。
她狐疑地望着他,刘谌却明显看出了她的疑惑。“放心,我不会害你,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只是此去极其凶险,我没把握保全你,所以你要照顾好自己。”他解释道。
她没有再做它想,反正今夜是一定要去的,不再迟疑,走出门去,回身准备关上门时,她还是看了最后一眼,他这时正坐在暖炉旁,回望着她。他着素青色衣衫,眼波流转,有说不出的温柔。
这就是她的夫君,门内门外,却离她显得如此遥远。
“我不会有事的,因为我死了,就没有人可以像我一样如此喜欢你。”她想要调侃一句,要不此刻的情景太像生离死别了。
他闻听此言,那本来冷峻的面容如同化开的春水盈盈,低眉垂目,唇带笑意。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这样不用诉说的柔情腼腆,她怕是此生都不会忘记了。
只一瞬,门彻底关上了,她却觉得此生再无遗憾。
她在清风堡都要躲躲藏藏的,因为关于寻找藏宝图的约定,只有四人知晓。她,他,她爹,他爹。
行动上,就这么一个哑仆作为支援。
她走出清风堡就花了小半个时辰,可见刘家占地之多,不知道平时有没有鱼肉乡里。
翻出墙来,就看到哑仆倚在墙上,抱着他那把剑,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肩上都落了一层雪。
“我来了。”她轻声道。
哑仆抬起头,黑色的面具遮挡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他冷漠如雪的双眼。她从没有看清过他的脸,但知道他的功夫很不弱,年纪也很轻。
他率先提气,几步就离她很远了。
陆黛知道他的行事风格,没有犹豫,便紧跟其后,消失于茫茫雪夜之中。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道朱红的的大门前,门口竟然还有守卫。
“建王府”
她知道为何称作凶险了,这样的地方,的确是有可能有来无回。
哑仆看了她一眼,似是询问她是不是有没有准备好。她略一沉气,缓缓点头,心中越发坚定。她相信这近二十年所学,绝对能够胜过这王府侍卫。
他们依旧是一前一后,她踩住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往计划中的目标逼近。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间守备极严的地方,足有八名侍卫远远守在各个角落。
她和哑仆同时望了望屋顶,却又同时摇了摇头,不可行。
那么只能等了。
也许是刘谌早就把一切都计划的很周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一队侍卫走了过来。
无声无息地打晕并拖到隐蔽处,套上盔甲盔帽,根本无从发觉,他们很轻易就站在了房门前,可是还不够,一切才刚刚开始。
黑夜里无声无息,连同那两个侍卫,足有八名侍卫晕死过去。
轻微的开门声并没有引起里面的人的注意,大概是饮酒作乐的人沉浸在美好的丝竹之音里,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悄悄来临。
在上座搂着一名衣着暴露的女子的是位面白儒雅风流的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他正和下首的一名蓄有一把美髯的老人说话:“你可知那个君如意,可是我们这些王爷中最窝囊的一位。要不是有我母妃护着,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下首的人一挑眉,不以为意:“这样窝囊的人也能入了您建王爷的眼?”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建王爷有多么自视甚高。
建王爷嗤笑一声:“你可知道,有一份自前朝就流传下来的藏宝图和他有关?”饮一杯美酒,好不快意。
“和他有关?我怎么记得和江湖中的清风堡关系匪浅?”他摸一把美髯,缓声道。
建王爷神色不明:“你可知,现今这半份藏宝图在哪里?”
下首的人一惊:“老夫并没听到有关藏宝图失窃的消息啊?”
“呵呵,”建王爷自得之中带着一丝轻视:“要不说女生外向,你那好女儿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他们家的藏宝图丢了就更不会说给你听。如今,有半份藏宝图就在我这里。”
这老人竟然就是陆黛的外公,范太师范文正。
陆黛也只见过他几面,每次都是远远看着,是以并未认出。
她真是奇怪,范家的根基并不在此处,而他一向谨慎小心,从不与皇族之人交往过密。
“那这一切和如意王爷有何关系?”范文正不解。
建王爷笑得高深莫测:“自然是他把藏宝图给了我。”
范文正垂下眼皮,遮住眼中的精光:“那恭喜王爷了。只要再得到另一半藏宝图,就可以去好好寻找一番,绝对会有不少奇珍异宝啊!”
“只是这小子窝囊归窝囊,就是点子不少,我倒有些怕其中有诈,是以想请范太师辨个真伪。”建王爷笑眯眯。
此时,建王爷十分随意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来。那名一直陪在王爷身边的女子在王爷的示意下拿过那副图,目不斜视地拿给了坐在下首的范太师:“太师请看。”进退知礼,似乎还很有章法,陆黛心中暗暗忌惮,这名女子,极不寻常。
范太师接过,却并没有看:“王爷竟如此信任老夫?不怕老夫泄露出去吗?”
建王正色道:“我对太师信任有加,怎会怀疑太师的君子之心。”
范太师却一拱手:“老夫怕是要让王爷失望了,我那不孝女王爷也听说了,那张图我是真的无缘得见。如今,实在要辜负王爷信任了。”
在这个空挡,陆黛一直看着哑仆,希望他能有所行动,可是哑仆只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建王爷倒是又笑起来:“不要紧,太师不要放在心上,待我把那另一半藏宝图找到,我们再一同商议。”
女子把藏宝图又拿到了王爷手里,建王爷重新叠好,塞进怀里。
陆黛并没有见过自家的藏宝图,现在也根本分辨不出建王爷手中拿的到底是真伪,但是如果建王爷极其看重藏宝图,怎会轻易把它拿出示人?
记得刘谌说要得到书信,而不是说这里有藏宝图。这一切到底是谁在谋划呢?
陆黛还没想清楚,哑仆却示意她要开始行动了。
躲在巨大红漆柱子后的两人直奔建王而去,一左一右,动作迅捷无比。
建王爷虽然不算草包,但是毕竟养尊处优惯了,反应实在太慢,直接被陆黛打晕。
她动作迅速地掏出那地图,快速看了几眼,随即放到自己怀里。
哑仆和那名女子势均力敌,两人缠斗起来。
范太师则迅速往门口跑去,并大呼:“救命,有刺客。”确然不顾自己的形象,陆黛略带失望,她本以为那高傲庄重坐在范家最高位的范太师该是英勇非常,临危不惧的大义凛然。绝不会是现在只会嚎叫连滚带爬的样子。
大概生死之间,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实力。
若她没有这身武艺,也只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连滚带爬去寻求别人的帮助吧!她轻皱眉,嗯,不会,那样子太丑了。
她迅速上前,出手想将他敲晕过去,有这样一个外公真的有点丢脸。
却只见那白发苍苍的老人回过头,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她已然觉出不对,可是为时已晚,一道匕首闪着寒光直逼她手掌。
她还是大意了。不过她去势不减,反而快了几分,那匕首擦过她肩膀,而她直接拍在范太师眉心,趁他恍晕之际,左手化刀,把他重重拍晕在地。
她心中是动了杀机的,无奈是自己外公,她不得不手下留情。
经此一节,她下手多了分狠厉与干脆,对正在缠斗的哑仆打了个撤离的口哨,在回合之时,拿出那弓箭 ,射向那女子,女子躲闪不及,应声而倒,面色发青,口鼻流血,立马没了声息。
这毒果然够绝,陆黛心里万分惊讶,一招毙命的毒,比任何功夫都要轻松厉害。
哑仆却打着手势询问,书信呢?
“不是抢他手里的藏宝图吗?已经拿回来了。”她指了指建王爷。
哑仆摇头,比划着,翻翻看,有一封书信,极其重要。
他们二人分头行动,她翻范太师,他翻建王爷,并没有。
那么只剩下那名中毒而亡的女子了,陆黛看了一眼哑仆,哑仆也看着她,意味明显。
苍天,现在还讲求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她现在肩膀流血了,很痛啊!
哑仆后退一步,摇摇头。
她认命地点头,真的不敢看女子可怖的双目,她示意哑仆转过头,拿过他的长剑,划破女子衣带,来回拨弄几下衣服,还真看到了一封信。
她拿起来,放在怀里:“拿到了,咱们快走!”
哑仆点头,临走之时,忽然狠狠踢了建王爷几脚,完全是像孩子的泄愤之举。
陆黛没有多问,只觉好笑。
她的肩膀在流血,实在也指望不上哑仆帮忙,她撕下一片布,随便包上,跟在他后面出了建王府。
这次他们没有同行,反而是选了两条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