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仁生大部分时间都和姐姐在一起。和父亲有时多聊一阵,和继母只是例行的拜见和寒暄,双方都没有多言。
这几天里,常出现在仁生和仁景姐弟身边的,还有一个名叫万江寻的侍从。这个侍从与一般的下人不同。18岁,虽然其貌不扬,中等身材,但是气质不凡。且看起来持重而有智慧,总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其他下人也很尊重他。他是主要负责跟随仁景的侍从,除了闺房不入,其他的时候经常伴随左右。尤其是在仁景出门时,就一定会跟着。
仁生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感觉出与众不同,对他说:“万江鲟,这名字好听的很,可是三点水的江,鱼字旁的寻吗?”
“回少爷,是寻字,没有鱼字旁。”
“啊,那也很好。若是鱼字旁的鲟,倒是和鱼重名了。”
一旁的姐姐听了掩面而笑:“你少拿人开涮了。江寻是5年前就来到咱家的了,本来是配给你的贴身侍从,后来你痴了,就被我抢了过来。”
后来,姐姐私下里告诉他,万江寻不是一般的侍从,乃是邻郡太守小妾所生的儿子,因为正妻容不下才送到我们这边。之前,哪怕是在张家,也是一直接受正规的教育的。说不定哪天,还是会去做官的。姐姐虽然没说,但仁生听得出,似乎这江寻还有回去继承家督,做太守的可能。
醒来后第六天,夜里,仁生在床上辗转反侧。虽然姐姐对他很好,自己精神也恢复的很好,很多过去的“记忆”也在逐渐被找回。但是仁生,或者说灵魂穿越而来李隆,还是心中充满彷徨,自己到底算是谁呢?合适才能回到自己熟悉的现实世界呢?上次梦中的神龙如果真的所言非虚,后来怎么再也不来找自己的了呢?
且不说生活上的不习惯(没有网了!),单是身份认同和每天获取大量信息的压力,就已经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本来平时想象的美好穿越,现在到来时,就仿佛是没了滤镜的网友见面。
带着心事,偏巧这晚又很热,仁生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走到院子里开始散步。
估计已经是凌晨1-2点的时间,世界安静得很,一个人也没有。时不时有一小阵风吹过来,说不上多凉爽,但也比闷在屋里舒服了不少。天上的没有丝毫云彩,繁星点点,皓月当空。仰头望着这璀璨星空,仁生心里想着,这里面会不会有哪颗是地球呢?还是说,我根本就和地球在一个不同的平行宇宙里?
突然,人生发现湖边一个黑影,顿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身热汗化作冷汗。
这是,遇见贼人了?
仁生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身影驻足在湖边,背对自己,似乎在仰头看星空。思索了片刻,觉得不是。哪有贼人大半夜站在人家园子里看星星的。难道是哪个人和自己一样睡不着在园里乘凉?
仁生壮着胆子,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近一点,发现那人应该是个男子,身材中等。
走到还有五步的距离,那身影说话了:“公子深夜不眠,在园子里乘凉嘛?”
“万江寻?你怎么站在这。”
“回公子,属下在此处乘凉。”
“怎么你知道背后是我?”
“属下粗浅地修习观察倾听的功法,听人脚步声,可以辨得男女身材,因为与公子相处较多,所以能分别出后面的人大概就是公子了。”
“好厉害呀。”仁生心说这个世界里的功法不简单,忽然有点期待那个“师父”能不能真的教自己一招半式。
江寻看了仁生的一脸惊讶,少见的露出了笑脸。然后又说:“这并不是什么独门绝技,很多有修为的人都可以做到。”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有件事情倒是挺奇怪,公子在五天前苏醒之后,脚步的声音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仁生心下一惊,片刻之后,笑着说:“这也正常,毕竟人的心智都变了,走起路来脚步也有所不同。”
“少爷所言甚是,是属下思虑不周了。”
“我们一起延着湖边走走吧。”仁生提议。
两人于是沿着湖边溜达起来。说是一个湖,其实不过是张家园子里的人工湖,湖面差不多一个标准操场的面积。散步期间,又又一搭无一搭的聊了几句。张仁生其实很好奇万江寻家的情况,但是又不好意思问,只好外围的随便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绕湖走了一半,突然听到比较大的说话声。
“我不同意!他是我儿子!现在好不容易痴症好了,你不让他和家人在一起,去让他和道士去远游?”说话的人,是张作虎,声音很大,但还没到咆哮的地步,感觉保持着克制。
“你吼什么呀?这不是为了治好仁生的病吗?人家极真道人说了,如果他不跟在道人身边出去历练,那个痴症很有可能再犯,甚至可能产生其他症状,危机身边的人。这不是病,是业障缠身!”
沉默了一会。
郭德娟接着说:“他母亲的身份,你不准家里人说,现在你自己都忘了?我一个大家小姐,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你,帮你弥补年轻时犯下的错。现在还在帮你,帮你那两个不祥的孩子。你还要怪我?”她顿了一下,语气柔和了一些,“再说了,极真道人说了,只要在他身边两年即可。他痴了10年了,现在只要离家2年,就可以变成一个正常人回来,还不好吗?”
“哎……你不要说些不相关的。我不是说了嘛?可以让极真道人多住些时日,也可以让他以后时不时来咱家看看他徒弟仁生。这样不就等于经常在师父左右吗?”张作虎的语气柔和了很多。
“哼哼,你想得倒真好,人家一个云游的得道高人,一定能准时来吗?如果不来,到时候犯了什么新的疯病,谁来治?殃及了家里其他人,怎么办?”
沉默了片刻。
“今天太晚了,先让我再想想吧,有没有别的法子。今天先不聊了。”
“夫君,你这样拖到什么时候,等道人走了,可就来不及了。”
“我说了,今天先不说了。”张作虎语气平缓了些,声音也小了不少。
后面又有几声听不清的对话,然后就完全没有了动静。
此时,园子里的两个少年,都已经不自觉的走到了墙边,贴着听屋里的对话。双方回过神来,赶紧都向后跳了一步,气氛十分尴尬。
空气凝固了一会,仁生说:“刚才那些话就当没听见,不要主动张扬,懂吗?”
“属下明白,我说出去,对自己没好处。”
仁生点点头。
两人沉默不语,快步离开园子。
突然,江寻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背后的屋顶,同时右手握住剑柄。
一开始仁生被吓了一跳,以为江寻是不是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动作。
片刻之后,意识到了江寻可能发现了其他人,仁生也赶忙也转过向他看的方向瞧去。却什么也没有,只看见明亮的半月,静静的挂在屋顶。
过了一会,江寻说:“刚才好像有两个人,似是一男一女,在屋顶上。属下反应的迟了点,这两人刚却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得报告我父亲一下吧。”
“我先把少爷送回房,然后我去通知一下守卫吧。”
回到房间,更加睡不着了。
转过天来,仁生和姐姐下棋的时候,提起了昨晚的事情。
“她说的,咱们母亲的身份,究竟是个什么事情?”仁生没有提到,继母将他们俩称为不祥孩子的事情。
姐姐没有抬眼皮,继续观察着棋局,手里把玩着两颗棋子。
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地说:“你出生不久,娘就去世了,那时我也才两岁多。哪里能记得她讲的事情?”
“嗯,你说的也是。”仁生说。
想了一会,仁生又说:“江寻他感觉另有两人出现在屋顶,会不会是他一时紧张搞错了。”
“应该不会错。”姐姐说,“江寻修为不错,而且他比常人擅长感知洞察。”
“那咱家岂不是进了贼人?”
“或许吧,好在没发生啥状况。不用太过担心,父亲自会加派夜间巡逻的人手。”
仁生心中暗暗赞叹眼前这小姑娘的冷静沉着,才18岁的年纪,实属不易。
姐姐落子了。
仁生早就想到姐姐应该会走这一步应对,于是很快就又下了一子。
姐姐静静地看着棋局,过了好一会儿,又说:“过不了多久,父亲便会向你提起此事,记得,要一口答应。”
话音刚落,棋子也落下,杀了仁生一大片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