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簋街大排档性质的烧烤店,常林饶有兴趣的看着子欣在单子上刷刷刷地画来画去,然后服务员喜滋滋的拿着单子走了。
“你到底点了多少,让服务员这么高兴?”常林饶有兴趣的问。
“一看你就不近人间烟火太久,这里的服务员哪里会因为点的多而喜形于色?北京耶,簋街耶,服务员见过大世面的好不啦?”子欣白了常林一眼。
“那我想请教一下:他高兴的屁颠屁颠的是为哪般呢?”
“因为,我点的,全都是他们店里最~地~道~的!”子欣带着傲娇答道。“你是不是觉得来撸串有点不斯文?”
“怎么会!”常林说:“先不要说我是个地道的北京人,其实我一贯很欣赏那种姑娘:既能矜持的穿着晚装参加宴会,也能坐在马路牙子边自在的撸串;既能体会出跑车的价值和性能,也很享受坐在单车后座的自得。”
正说着,服务员回转了来,拿着四瓶雪花啤酒咚的一声放在了桌上。常林掩不住的诧异:“子欣,你确定你要喝酒?”子欣的酒量一贯不好,朋友圈里都知道。“我只喝少少,撸串不喝酒,没意思啊!半瓶,半瓶就够了,其他的都是你的。买四瓶有优惠,占便宜的心理很平常嘛!”子欣状似若无其事的说。
常林明白,子欣是想帮他点几瓶酒,今晚的见面,对于常林父子来说,都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遇到心事的时候,女人有闺蜜,有眼泪,男人,一般都是靠酒了。
两个人开心的吃着烤串,喝着啤酒,聊着一些有趣的话题,不知不觉中冲淡了晚上会面的情绪。“子欣,其实,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我真的很多年没有提起家里的事情了。想开口,不容易。”常林突然转换了话题。拜托子欣帮忙后,子欣从没问起过常林母亲的情况,也没有打听过家里复杂的人际关系,一直在用一种很淡然的态度对待。常林虽然没有表达,但一直心存感激。现在社会的人与人之间,或太隔阂,或亲近的难以保持距离,难得子欣可以用这样宽容的态度和距离来面对今晚的一切。
子欣微微笑了一下,举起酒杯和常林碰了碰,喝完酒放下杯子才说:“我对待朋友的态度一贯是:如果你想和我聊,我有一双很好的耳朵;如果不想开口,也不必尴尬。”
“现在,能做到这一点的朋友,也不多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很多事情,可能我也不想说给别人听。”子欣的眼里在一瞬间暗了一下。
常林没有发现子欣的异常,径自说道:“我想和你谈谈我的父母和家庭。虽然家庭,对于我来说,有点像过去式。”
子欣点点头,将常林的杯子里加满了酒,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待常林开口。
常林沉默了几分钟,这样的诉说对于他来说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今晚的经历,却像打开了一个多年深藏的木匣,让他有欲望,想把内心深处的伤痛说出来,也许,可以让多年负重过大的心稍稍舒缓。
“我的爷爷和外公是好友,几乎同年结婚,奶奶和外婆也相继怀孕,因此我的父母同年出生,母亲比父亲大了两个月而已。两个人一起长大,读同一所小学和中学。大学的时候,两个人开始谈恋爱,获得了两个家庭的认可和支持。当年,他们的爱情,算的上青梅竹马,羡煞很多人。”常林终于开始了回忆,可能这样的回忆对他来说有点艰涩,因此,常林一字一句的说的很慢。子欣认真的听着,没有说话。
“母亲是一个很有书卷气的女人,没有多么艳丽,可是她身上有一种特别舒缓,特别干净的美。那个年代,艺术类的专业,不是具有实用性的学问,可是母亲还是坚持选择学画,毕业后,做了一名美术老师。业余的时间,最爱的事情就是画画。小的时候,即使顽皮如我,看到母亲画画也会安静下来。在我心里,现在还记得母亲在窗前画画的样子,特别美。”常林提起母亲,语气里多了很多眷恋与温柔。“
父亲学的工科,毕业后在企业里工作。毕业后两年,他们结了婚。很快,有了姐姐。”说到这样,常林停下来看了看子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的,一直没和你提起,我有个姐姐。”子欣点点头,示意常林继续。
“姐姐比我大两岁,叫常玥,她很像妈妈。随着我们姐弟的出生,母亲把越来越多的时间放在的我们身上。父亲在企业发展的不错,很得器重。但他们当时的收入不高,所以家里的经济也挺紧张的,母亲每个月都要计划着花钱。当时刚刚改革开放,越来越多人的叔叔阿姨开始谈到下海,父亲很有经济头脑,不顾爷爷和母亲的反对,成为了第一批下海的人。利用他积累的人脉,做过钢材生意,冷库设备等当年紧俏的物资,逐渐淘到了第一桶金。我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父亲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可能是当年那个年代和母亲的性格问题吧,母亲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反而更加体贴父亲在外打拼的不容易,一心一意的照顾家里的四个老人和我们姐弟。”常林喝了口酒,停顿了一下。
“对于我来说,其实父亲不经常在家也挺好的,家里是典型的慈母严父,父亲回来了以后经常会过问我的功课,让我每次见到他都很紧张。后来,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条件也越来越好,我们搬了家,住上了很漂亮的大房子,我和姐姐的零花钱也越来越多,好像一切都不错。家里虽然有了钱,可母亲却很节俭,体谅父亲赚钱的辛苦,一直盼着,哪一天父亲能清闲一点,两个人能好好过过平凡的小日子。那时候,母亲经常念叨的,就是他们退休后的生活,在母亲看来,那个时候,孩子长大了,父亲也不需要拼搏了,他们也可以安安静静的过诗书如画的二人世界。这是母亲的梦,可能是她心里最美的梦了,只可惜,这一天她没有盼到。”
常林顿了顿,好像在控制自己的情绪。“那是我十八岁的时候,姐姐已经在大学舞蹈系读大二了。在一个周五,父亲很早回家,我怕他问我功课,就借故躲了出去。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回到家,却听到父亲和母亲在卧室里说着什么,家里连饭都没人做。两个人越说越激烈,父亲的声音和母亲的哭泣都隔着房门传了出来。我很吃惊,因为,他们从没有吵过架,一次都没,他们一直是别人眼里琴瑟相鸣的模范夫妻。那天,他们一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管我,我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也明白,肯定出事了。”说到此处,常林有点说不下去了,低着头,停了下来。
子欣看着常林痛苦的样子,知道接下来的一幕肯定是这个家庭的灾难。一个在外下海经商的男人,一个安分守己顾家的女人,在那个大家价值观翻天覆地的变化的年代,会发生什么?其实不是什么意外的答案。有那么多分离的故事在那个年代上演,也正是因为如此,人们才一贯赞美相守如一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