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5 揭痛·以为埋葬了的过去

“总经理，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已经是下班时间，朱孝佳收拾完手上的工作，照例去向俞泽明请示。俞泽明此刻正埋首阅读文件，似乎在朱孝佳的印象中，他呆在办公室的时候总有看不完的文件。

“唔……没事了。”俞泽明似乎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望向朱孝佳，“等下陪我出席一场饭局吧。”

“这……”朱孝佳瞪大了眼睛，脑子里回转千百遍，原本以为秘书的工作只是朝九晚五的公务安排，却没想到俞泽明会让她去参加饭局。

俞泽明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呆滞的模样，嘴角不经意扬起一丝笑容：“秘书的工作不仅是整理文件而已，还要陪同领导出席重要饭局，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难道……不过堂堂东煌集团总不至于要自己去牺牲什么吧……朱孝佳硬是给自己吃了定心丸，慌忙回过神来，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般低着头不敢看俞泽明。

“好了，你去准备准备，十分钟后我们出发。”

朱孝佳给司机去了电话，然后整理了一下衣着。她抿着嘴唇，有些气恼，并不是没想过要陪同领导出席饭局，可是明明今天的行程上并没有安排。按理，她可以不用管，也许是总经理的私事，当然也许是临时的安排的公事……总之要占用下班时间，朱孝佳心里还是恼怒不已。

朱孝佳跟在俞泽明身后，到酒店大门的时候，黑曜石般光泽的奔驰已等候在门口。司机身穿黑色的制服，站在车门前，洁白的手套适时地拉开后排车门。朱孝佳站在车边，也努力保持着恭敬的模样，看着俞泽明坐进车里，关上门，才向副驾驶座走去。

“坐后面来。”俞泽明放下车窗，毫无表情地命令道。朱孝佳愣了一下，可司机却没有一丝迟疑，已然走到另一面拉开后排左侧车门。朱孝佳从没想到过，做了俞泽明的秘书之后，倒是让她体验了几把豪车。上一次是俞泽明自己开的兰博基尼，而这次的奔驰显然更加地舒适宽敞，感觉上要庄重些。可是朱孝佳坐得有些拘谨，按说，作为秘书的她应该坐在副驾驶室，可俞泽明把她叫在身边，却又什么话也不说，似乎眯着眼睛闭目养神一般，倒让自己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了。

“怎么，不问问是去哪里吗？”就在朱孝佳快睡着的时候，俞泽明却嘴角含笑地突然发问。

“啊……不该问的不问，总经理自有安排。”朱孝佳忽然觉得，有时候对着这个领导，心中总是惊颤不已。明明……明明是那个人的兄弟，可是自己却莫名地非常害怕。

“这也不全对。”俞泽明皱了皱眉头，“如果是重要的会议或者谈判，作为秘书的你又怎么能够毫无准备呢？”

“那……”朱孝佳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却看到俞泽明转过头来，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孝佳有男朋友吗？”

男朋友？朱孝佳不明该俞泽明的意思，只是望着他的双眼，全是看不到尽头的深意。

俞泽明看着她发呆的样子，回头头来浅浅道：“只是领导关心一下下属，你倒被吓呆了。只不过，东煌是禁止内部员工恋爱的，我怕你忘了。”

东煌禁止内部员工恋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总经理突然这样问？难道……是他……不不不，不可能有人知道……那难道是李琛？朱孝佳瞥了一眼安若无事的俞泽明，心事却像长了根的杂草，缱绻交错，缠绕着自己的每一个细胞，却是再也拔不去。

Séléné是H市最顶级的法国餐厅，从食材、色彩、厨师、装饰、音乐、服务等等全方位都透漏着正宗的法式风情，绝无半丝造作。自然朱孝佳并不认得这家餐厅，也认识不到它的高贵，她只是想着，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晚宴，居然是把餐厅都包了下来。自从踏进餐厅大门后，朱孝佳就没有看到一位客人，连灯光，也只是照亮了中央的餐桌。香槟色的餐台，紫色的餐巾宛若盛开的花朵，在烛光映照下绽放着朦胧的美好。

“我们似乎到早了。”俞泽明走往中间的餐桌，朱孝佳原本是跟在他身后的，却不料他拉开座椅，斜眼一扬嘴角，示意她入座。朱孝佳略微愣了下，便无声地坐了下来。而后，侍应生拉开座椅，俞泽亮坐在了她的右手。两人面前深邃的玻璃杯倒入了纯净的矿泉水，朱孝佳透过气泡的折射，望见的是不远处钢琴边，正沉静在小提琴乐曲中的演奏者。她注视着那那拉动琴弦的身姿有些陶醉了，昏黄的灯光，好似一剂无形的毒药，昏迷了神智。

“对不起，我来晚了！”

身后那清亮的声音，却仿佛是一道利剑刺透了朱孝佳的迷梦，她开始浑身颤抖，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却不敢抬头去看，直到脚步从眼角划过，听到对面椅子拉开又推拢的声音，却只能将桌下的双手紧紧握拳，任指甲戳过自己的掌心。

“好啦，正主儿到了，我也要去享用我的烛光晚餐了。”俞泽明溢出一笑，举杯将澄清的液体一饮而尽，而后起身离开。

“总经理！”朱孝佳在害怕，害怕着站起身来，望着俞泽亮的背影。

“今天算你加班，好好完成工作任务。”俞泽明没有回头，径直走出门外。他的背影留给了惶恐的朱孝佳，却没有人看到他满面的笑容。

那小子居然趁朱孝佳不在，就那样闯进自己的办公室，好像一头抓狂的小兽，央求自己把朱孝佳约出来。他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堂弟这样一幅摸样——虽然本就不及自己沉稳冷静，却从没有如此凌乱抓狂。他在会议上的表现，还有不顾一切求自己帮忙的样子，这个朱孝佳，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倒是乐得做个红娘，好好看戏。

俞泽明收起笑容，坐进车里，不含情绪地命令道：“去悦府。”

Séléné隐约传出的小提琴音符，吸引着过路的行人流连忘返，那是一种好奇，一种期望，一种羡慕。只是这原本悠扬美妙的声音在朱孝佳耳边却失去了魔力，她听不见，听不见，只听到自己心痛的声音，好像玻璃一般，原本已经碎裂的部位，又再一次磋磨着，咯咯作响。

“孝佳……”俞泽亮望着眼前那样惊慌失措的女子，心里说不出的苦涩，他走到她的身边，用尽量温柔的声音呼唤着她。他想把那样单纯而又傲气的丫头找回来，可是时光雕刻下的岁月痕迹，又怎能带着灵魂若无其事地穿梭在记忆与现实中？

朱孝佳紧咬着嘴唇，抬眼看着身边的男人，她的眼眶早已模糊，却还在尽自己最后一份力克制它的坠落。直到嘴角抽搐着再也阻挡不住溃败的情绪时，最后一丝理智让她夺路而逃，摔开桌椅，只想逃离。

“孝佳！！”俞泽亮大声喊道，仿佛这一刻世界都消失在他眼前，只有本能驱使着他的身体冲向前，狠狠抓住那纤细的手腕，拉扯回自己的怀中，再也不想放开，就好像如若迟一秒，这个女子便会消失不见。

“放开我！放开我！”朱孝佳哭喊着、挣扎着、捶打着、嘶咬着，却挣不开他的束缚。那泪水濡湿衣服的冰冷和落在身上各处的疼痛却缓解不了俞泽亮心里的痛苦。

他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沉声喊着“孝佳、孝佳”，他哽咽着，他说着“不要离开我”，他终于感受到怀里的人失去抵抗的力量，软弱着身躯放声大哭。他不停地抚着她的背，不停地说着“别哭，我在”，直到抽泣声渐渐模糊，他才有了勇气，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抬起脸来。

“你为什么要出现？”好像是在喃喃自语般，可朱孝佳那挂满泪痕的脸庞和那空洞的双眼，再一次刺痛了俞泽亮。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俞泽亮扶住朱孝佳的肩膀，她那样柔弱，好像一松手，就会摔倒在地，“原本我想着，终于回国了，可以打听你的下落的，可能这就是缘分，让我们就这样又重逢了。”

“缘分？”朱孝佳苦笑着，“我总想逃，我以为可以跟过去一刀两断，可为什么总是逃不过？”

“孝佳！孝佳……”俞泽亮再一次把朱孝佳抱进怀里，他觉得她好冷，浑身上下居然都没有一丝温暖，“孝佳，我回来了，我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了。”

“可是我的心已经死了。”就那样，冰冷的声音传入俞泽亮的耳朵，瞬间让自己坠入冰窟。

“你说什么呐？你不是说要我记得你爱我吗？我回来了，难道你想反悔？”俞泽亮勉强扯起笑容，朱孝佳从未想过，他的笑容居然也会那么难看。她想起多年之前的纸飞机，在窗口写下的表白，那个阳光下仰首望着她的男孩，好像眼睛里闪烁着晶莹。

“可是……”朱孝佳指着自己的心，“那个我爱的人，已经死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