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遥的雪一直断断续续的下着,已经是十二月份了,这个冬天因为白雪的不时飘落,使得西遥整个看起来好似一座银装素裹的雪城。
医学研讨会召开集体会议商讨的,针对一闪脑部血块的扩散恶化现状是否要采取冒险的手术治疗的医疗批文正式下达了。即:鉴于一闪现在脑部血块的急速恶化,根据研讨会研究资深专家的一直评估,一闪已不知能否安然的度过这个冬天了。为了能让一闪在有生之年可以无忧无虑的享受她最后的青春岁月,医学研讨会的所有专家一致决定,放弃对一闪的脑部开颅手术,而且治疗也要中断。
华老是在还没来得及接到批文之前,就因为接到了巫医生的急救一闪的电话便匆忙赶回了西遥,所以通知华老批文决定的任务“顺其自然”地就落到了齐老身上。
书房里。华老背对着齐老,望向窗外默不作声。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研讨会会有这样的批文指示,但是真得要接受这个放弃治疗一闪的“现实”,华老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难受,他心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待了半响,一直站在离华老几步之遥处的齐老终于忍不住了,他把声线放柔和了劝慰华老:“老华,我想你也不是不知道脑科数据报表上显示的一闪的脑部血块恶化的严重性,研讨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怎么说一闪她也跟着咱们一起这么多年了……”
“……”
齐昭和一闪打闹着,在外面堆好了一个大雪人后,便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因为在家中只有从一闪的房间和华老的书房才能看到雪人的壮观景象,所以在一闪跑向自己房间的同时,齐昭也不甘示弱的跑向了书房。
齐昭才跑到书房门口正准备推门而入,发现齐老竟然在里面。
齐昭瞪大眼睛看着跟华老对立而站的齐老,顿觉惊喜不已。齐老还挺神秘的嘛,该不会是有什么惊喜带回来吧……
一想到会有惊喜,齐昭便窃笑了起来。
这两人到底在商量什么?有什么礼物直接拿出来就好了,还搞得这么神秘的。
齐昭轻轻的走近,把耳朵凑到了门缝边上。
“我知道你难受,可是我们大家都尽力了不是吗?!闪丫头能活到现在真得是老天庇佑啊,可是现在居然连老天都不敢再管了,可想这孩子真得是……”
“……”
“老华,你别这样。”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华老依旧只是默不作声的迷茫着双眼,齐老心急如焚。
“这么多年来,你为了一闪的事每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也算是赔上了不少的精力和时间,我想你也算是赎罪了。虽然医学经历中难免留下了这笔无以抹灭的黑点,但总归有‘亡羊补牢’,我想你就算对媒体坦诚一闪的事实了,媒体们应该不会再乱写了,而且这件事也终究会过去的。”
“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是在担心媒体会乱写报道吗?”华老转过头,眉梢紧锁。“你知不知道一闪她是我一手带大的?”
“我知道,所以……”
没等齐老说完,书房的门就被撞开了。是齐昭。
齐昭的脸上铁青,他刚才在门外听到了齐老所说的一切有关一闪的话语,他生气极了,对着齐老和华老怒目相向。
“一个是我的外公,一个是我的爷爷,没想到你们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对你们真得是太失望了。”齐昭一字一顿的说道。
“齐昭,我想你误会了,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齐老焦急的解释。
“没有用了,我已经全听到了。”齐昭用一种无疑知否的眼神瞪着齐老说完话后,转身便离开了书房,才走到客厅就跟正拿着照相机准备去书房换个角度拍摄雪人的一闪撞了个满怀。
“喂,齐昭,你眼睛在看什么,怎么都不看路的?”一闪提醒他。
“……”
齐昭抬头看了一眼一闪,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门口,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啊?”一闪困惑的朝齐昭望了一眼,无奈地转过头,迎面的齐老也走过来了。“哇,齐老?!您是什么时候到的呀,我怎么都不知道!?”
“我刚到。闪丫头你这是干什么呢?对了,你有没有看到齐昭啊,他好像刚才走出来了。”匆忙尾随齐昭走出书房,齐老迎面对视上了此刻他最无以面对的一闪。齐老有些不知所措。
“他出去了,一脸的不满,齐老,不会是您吧?”一闪猜测是齐老和齐昭闹了别扭,她好奇的瞪大眼睛试探的问道。
齐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闪,只好苦笑着尴尬的说:“这小子现在还真是被老华惯的,一点都不听话,我得赶紧去看看他去了。”
说罢,齐老便急忙走到门口,拉开房门也走了出去。一闪再次回头望了一下门口,耸耸肩,无奈地转向了书房。
“齐昭,你等等我,你听我解释呀。”齐紧跟在齐昭后面,气喘吁吁的喊道。
“解释?!”齐昭停下脚步,回过头,愤然的看着齐老:“你以为我没听懂你所说的嘛,你们已经觉得放弃一闪了,别以为我没听到。”
“嘘!你小声一点行不行,一闪会听到的。”
“你们都已经决定放弃了,还有什么怕的?!我真没想到我从小到大最敬重的两位亲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闪她不就是胃不好吗,要你们开刀帮她治疗真得有这么难吗,我真得是太失望了。”齐昭讲话的语气措辞很激动,以至于齐老都被他搞懵了。
“什么?一闪的胃不好?”齐老好奇的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她因为胃不好所以经常因为胃疼而晕倒。真搞不懂你们到底还有没有人性了,居然会说出那种话?”
“是谁告诉你一闪她是胃不好的?”齐老打断齐昭,神情严肃的问道。
“是……”
“是我!”身后传来的华老的声音打断了齐昭的回话。华老也跟随齐昭他们一起出来了。
“你为什么要骗他。”齐老不解的看着华老。
“没有告诉齐昭一闪病情,是因为我不想齐昭以一副同情怜悯的态度对待一闪,一闪她只要不晕倒,那么她就会跟齐昭一样是个健康的孩子。我不希望他们之间的相处是建立在同情的基础上的,那么的话,一闪就太可怜了。”华老怔怔的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同情怜悯?一闪她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你们快点告诉我啊。”齐昭焦头烂额的环视着眼前的这两位老人,眼神炽热。
“时至今日,齐昭也应该知道事实的真相了。”齐老闷闷的说道。
“……”
华老默不作声,默许了。
“快说呀!”齐昭有些急不可待了。
齐老抬起头严肃的看着齐昭,郑重其事的说道:“一闪她……其实并非胃不好,她是脑部淤积血块的急速恶化。她之前之所以会无缘无故不时的晕倒也不是因为胃疼,而其实……是因为脑部神经组织被无限扩散的不规则运动的血块瞬间压住,致使了脑部出现短路,神经指挥总部就失去了直觉。”
“什么?”齐昭瞪大眼睛,不愿相信齐老所说的话。
“上一次一闪从山上摔下来,脑部血块瞬间涨破。原本以为会改善一闪之前淤积拥堵的脑部状况,可是检查结果却显示,因为血块的涨破,一闪的脑组织一片混乱,不仅没有改善之前的状况,甚至……”
“甚至什么?”齐昭焦急的问道。
“甚至加速了脑部血块的扩张,一闪现在的形势真得是不好,我们并非不想给一闪争取手术与治疗,只怕医疗会加重一闪的病情。一闪的时日不多了,我们都只是希望她在剩余时光能开心快乐,无忧无虑。”
齐老的声音越来越低,夹杂着风雪飘进齐昭的耳朵,齐昭懵了。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齐昭不相信的摇头:“一闪她最近都只是晕倒过两三次而已,她的神情状态也一直都很好。你们一定是在骗我的……”
“齐昭,这是事实。”华老幽幽的说道。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齐昭转过身背对着齐老和华老,他的眼泪盈满了眼眶。“一闪哪有那么严重,你们想给我惊喜也不用这样呀……”
“齐昭!”齐老厉声叫道齐昭,他真的的走到齐昭的跟前,严肃的看着齐昭:“你不要这样子行不行,一闪还在房里,这件事她还不知道。我不希望她从你的眼神中会有什么不好的察觉,一闪剩下的时日不多了,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击了。”
“那你们就治好她呀!”齐昭忍不住大声喊了数来。
“我们也不是不想,只是一闪的情况真得是很复杂。研讨会所有的专家都试过了,真得是无能为力。”
“研讨会的专家不行,那不是还有全世界的顶级脑科研究所吗,为什么不替一闪争取,为什么?”
“齐昭你冷静点!”齐老双手紧握齐昭颤动不已的双臂,努力的想要让他镇定下来。“我们已经争取过来,一闪是我们大家带大的,我们怎么可能忍心……”
“那就再争取呀!”齐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挣脱开齐老,无助的后退说道:“一闪是那么的单纯善良,尽管这么多年来她知道自己有病,但是却还是很积极乐观的面对生活,她对身边所有的人都只是付出而不计较回报。眼看着周围的朋友都在她的帮助下一个个重拾自信找回信念了,她却要跟我们生死别离,这不是事实,我不相信这会是事实,老天不会这样有眼无珠的。”
“……”
齐老和华老两个人面面相觑,四目相对,面露难色。
“我求你们了,再去帮一闪争取好不好?!”齐昭的语气近乎于哀求,他的声音哽咽着。“一定有办法的,我相信老天不会真的这么做,我现在就去庙街,教堂……哪里有什么神灵的我都去求一下,总有一个会是管用的……”
齐昭絮絮叨叨的喃喃自语着,他的身体一直在发颤。齐老所说的一闪的病讯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根本无法接受。
一闪就像他的亲妹妹一样,善良而又单纯。他好害怕这个已跟他今生脱不了干系的妹妹会倒在自己面前……
“喂,你们在干吗呢?下面那么冷,有什么话回来谈啊。”一闪淘气的从二层书房的窗台伸出脑袋,微笑着叫喊着他们。
“你们……该不会是在说我的什么坏话吧,躲那么远。”一闪鬼马的开着玩笑。
“怎么会?”
“你想什么呢?”
齐老和华老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因为心虚的原因,这两个年处天命之年的老人脸色涨红,尴尬不已。
“哈哈,那就赶快回来啊。我给你们泡茶,有什么事回来解决啊。”一闪笑得很甜,她眯着眼睛看着站在楼下发呆的三个人,接着说道:“还有你,齐昭。齐老才刚来一会儿你就跟他闹脾气,实在是不孝顺啊,赶紧的回来啊。”
“哦。”齐昭苦笑着冲一闪招招手,“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你先泡茶啊。”
“好嘞!哈哈。”
见一闪微笑着缩回去了脑袋,齐昭转过身再次背对齐老和华老。
“回去吧,要不一会儿一闪就真要怀疑了。”齐老拍拍齐昭的肩膀。
“那你们先答应我一定帮一闪再做争取。”齐昭的表情庄重而又严肃。
“我们会帮一闪争取的,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齐老叹道,“其实我们何尝想看着闪丫头倒在我们面前……”一直在扮演着劝解这对爷孙的角色,齐老坚持着站在研讨会的一面。他其实也支撑的好累。
一闪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啊。
齐老抬头望向天空,他的眼神一时间也陷入了恍惚。
雪依稀的飘落在了齐老的脸上。他的心又何尝不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