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婆婆的卧室换了锁！
意识到这一点，是芳芳在连推了三次门，并反复扭动门把手，又插进了钥匙转动，门依旧纹丝不动之后。
芳芳愣了很久，猛地把拖帕在掼地上。她打开大门，扬长而去，留下一半未拖的地面，和拖过的地面，一光洁，一晦暗，形成阴阳脸。
芳芳自认为对婆婆还不错。
打嫁过来已经五年，虽然婆婆执意自己一个人住，但一日三餐，均是自己做好了喊她来吃。逢年过节的，衣服没有少买，钱没少拿。只要婆婆有需要，自己跑得比亲妈喊还要快。
婆婆似乎对自己也很满意，人前人后对自己赞美有加。
芳芳成了当地好媳妇的活典范，芳芳对此很得意。
经常有朋友因和婆婆关系乌烟瘴气来取经，芳芳总是很热心的给出一个似乎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将心比心呗！我可是把我婆婆当亲妈来对待的！”
取经者一脸讪讪的离去，因为她们都知道这个理，可谁也做不到。芳芳的善良孝顺映照出她们的自私不孝，芳芳脸上的自豪得意映照着她们的嫉妒郁闷。
2
但这一次，轮到芳芳很郁闷。
婆婆一个月前去旅游了，昨天打电话说近两天回来。芳芳赶紧屁颠屁颠地去给婆婆打扫卫生。这也是惯例。
每次出门婆婆都把钥匙交给芳芳。婆婆极爱干净，出去旅游又舟车劳顿，自然需要有人在她回来之前把卫生打扫一下。
芳芳自告奋勇地推荐了自己，为此，婆婆还叹息了很久：“芳芳啊，你真是我的亲闺女啊，我这老婆子前世修了福了！”
就为这句话，芳芳每次打扫卫生都尽心竭力，客厅卧室，里里外外，地板照得出人影，家具油光可鉴。
每次婆婆回来，也都会给芳芳带点旅游区买的纪念品，并对芳芳的劳动给予了极大的赞誉，就连老公，也为了表扬媳妇和谐家庭关系的不朽功勋，当晚的吻都带着热恋的味道。
芳芳很是陶醉。也叹息着说“谁说婆媳不好处？将心比心不就好处了？”
可这一次，芳芳憋屈了。婆婆居然把卧室门换锁了！这是以往从来没有的情况。
郁闷的芳芳向朋友们倾吐了心事。
看着朋友愤愤不平，姐妹们心理平衡多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人性也。当“均”之后，她们的嫉妒心理烟消云散，现在，她们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声讨着一个共同的敌人——婆婆。
一个小姐妹凑在芳芳耳朵边，神神秘秘地说：“芳芳，你婆婆当你是贼呢，就你还傻乎乎的当她是亲妈！”“就是，我听说啊，你婆婆说她上次回来发现不在了500块钱呢。”
芳芳的血一下冲到头顶，她不是没有想过，婆婆可能在防着她什么，可这样的话从外人口里说出，她还是感到了愤怒和屈辱。她站起来，脸色发青，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身后的朋友们面面相觑，然后相视一笑，笑容很是意味深长。
3
“你怎么不给妈妈打扫卫生了？”老公不解。
“不舒服！”芳芳不愿过多解释，但心里依旧愤愤不平。老公宽容地笑笑，自己去了。
“你怎么没有给妈妈的生日预定席位？”
“我事多，忘了，她是你妈，你为什么不去定？”芳芳回答得很不耐烦，满嘴的火药味，老公看着她莫名其妙的发火，很是诧异。
“最近的饭有些硬，妈妈吃了胃痛，能不能煮软一点？”
“想要合乎口味自己做啊，我又不是她的保姆！”
这一次，老公没有忍住，他狠狠地瞪了芳芳一眼，抱着被子去了另一间屋子。
冷战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婆婆病了。吃着吃着饭，她突然捂住胃滑到了地上，满脸扭曲，豆大的汗珠从她全身涌出来，情况很危急！但她执意不去医院，执意让儿子把她背回她自己的家。
卧室里，她对儿子努努嘴，儿子从衣柜里拿出一叠的纸。一叠化验报告！胃癌晚期！检查日期是在三个月前，也就是婆婆最后一次出去旅游前。
“妈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儿子泣不成声。
“就怕你们知道了，倾家荡产为我医治，还是治不好，我就罪过大了，我才把这些都藏起来了，还换了锁，怕芳芳打扫卫生看见。”
芳芳这才想起，婆婆近来饭量少得可怜，脸憔悴得惊人，可自己，耿耿于怀于房门换锁，竟然没有给过老太太好脸色，没有给她过额外的照顾。
“妈，妈……”芳芳握着婆婆的手，泪如雨下。
“妈，咱们去治，花多少钱都治！”芳芳急切地说。
老太太摩挲着芳芳的头发，眼里散发着慈爱的光芒。“芳芳啊，妈没闺女，有你这样的儿媳，知足啦。治疗的钱，留着给孙子吧。老头子来叫我了，我得走了。”
老太太的声音低了下去，手软软地滑了下去，她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定格在她瘦削的面颊。
芳芳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
和尚咿咿呀呀的超度声中，她听到了姐妹们熟悉的声音：“看她哭得像死了亲妈，早点怎么不知道对婆婆好点，假仁假义！”“气死婆婆，好得家产嘛。”“那老婆子真傻，不晓得卖房子治病，便宜这对狼心狗肺的东西了。”
芳芳没有回头。她盯着婆婆的遗照，想把她，刻进自己的心里。
肚子里的孩子微微动了一下。
“孩子，记住，你有一个，最好的奶奶。”她默默地念叨着。“孩子，你还要记住，流言，止于智者，否则，空留遗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