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路西卡

IMG_0073.JPG

1

路西卡可以说是我在新奥尔良唯一一个朋友。我在新奥尔良住了很多年。我甚至不知道路西卡是不是她的真名,以及她到底姓什么。

我认识她的时候已经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当时的我跟波旁街上那些路倒流浪汉的区别就是我有个住的地方并且每周一到周五得去实验室上班,而他们可能对生活还有爱。我每个礼拜五六晚上去法国角最阴森也最便宜的黑帮老店喝一瓶龙舌兰,那地方除了我可能没有一个好人,我去得早,天没黑就去,坐在吧台离门最近的单座,喝完就走,不欠帐不刷卡不说一句废话,久了酒保也认识我了,每次都给我准备一瓶烂酒,他们可能以为我就会说那几个字的英语,赚不上我什么钱。美国人能一口气喝一瓶烈酒的人也不多。我高度怀疑他们拿我的酒量赌过钱。我也非常幸运没被奸杀在某条黑暗的小巷子里。总之就是个落魄姑娘的人生奇迹。

有个周五事情多了点,回家卸了妆换了破衬衫就出门喝酒了。到了圣路易斯大教堂门前才发现没带钱包,好在我这件破衬衫从来不洗,每个周末穿出门喝酒,内衬里缝了一百块美金,防止哪天喝迷糊了没钱打车。但是拿着这一百块钱是不能去黑店喝酒的,不会找钱给我的,我兴许还得找顿打。我在教堂门口举目远眺了一下试图找一家靠谱的店买点便宜东西换点零钱。

此时我看见了路西卡。太显眼了。一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黑人姑娘穿一身大红的连衣裙,从脖子遮到脚面,脚踏一双大红高跟鞋,一脑袋脏辫用一块大红的布绑得很复杂。她坐在一把大红伞下面,面前一个大红牌子写着“看手相”。

image.png

我走到她面前,亮出衬衫那缝了钱的角,问:”辛迪小姐,我有一百块钱,打算看一回手相,你打算找我多少零钱?“

她把头巾拢到胳膊下面压着,一副神秘的样子,说:”我不管钱,我的神让我收多少我就收多少。“她的口音有点奇怪,我没在意,新奥尔良这地方的黑人姑娘口音多少都有点奇怪。

我说:”那你问问你的神吧,我等着,最后这一百块钱我还得去黑店喝酒呢,不能都让你糊弄过去了。“

她明显憋着笑,开始翻白眼通灵,大红指甲把自己手心都掐紫了。通完了说:”神说了,你是灵魂受伤之人,只能收五块钱。“

我说:”那你看看你包里有九十五块钱零钱么。“

她翻了半天,就翻出八十五。说:”我再给你看看水晶球,预测一下未来。一共十五块钱。“

我说:”我没什么未来。我就想看看手相说到底什么时候怎么死。“

她没辙了,说:”先欠着你十块钱。没有别的钱了。呆一天了就挣了八十五。“

我说:”那都给我,我把这一百块钱拆出来给你,下礼拜和下下礼拜你再给我看两回。“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很着急地连声说好好好。

然后交了钱。我坐下伸手,她开始拉着我的手看。

看了五分钟,什么话也没说,一直哼哼呀呀。我尴尬症都要犯了,忍不住问:”你看出什么了没啊?“

就在这时,广场里面一个大妈急速往这边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喊:”路西卡你这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正给我看手相的姑娘一激灵,抓着我的手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差点把我拽一个跟头。左手抓起桌上的水晶球,右手也没放开我,沿着长街开始狂跑,我另一只手抓着一把零钱,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把钱丢了。她穿着高跟鞋也跑得飞快,我感觉我就像一个风筝一样被拽着马上就要起飞了。七拐八拐进到一个卖甜品的店里,穿堂而过如入无人之境,从另一个门出去之后终于甩掉了后面的追兵。她还是没放开我的手,我还是抓着钱。

我们俩都喘疯了。我说:”亲爱的辛迪小姐你几个意思啊,你看我身子骨弱也不能不商量商量就开始带我锻炼啊,另外你不是叫辛迪小姐么,路西卡是谁啊。“

她边喘边笑起来,说:”后面追咱那位才是辛迪小姐呢,我叫路西卡,那是她的摊子,在广场摆摊是要收费的,我根本出不起。我中午给她喝了一包安眠药让她睡了一下午,我冒名顶替她在那儿看摊。“

我把气喘匀了之后说:”那你抓着我干嘛呢。我钱给你了啊。而且那摊子不是你的,我下礼拜下下礼拜哪儿找你去啊,你还骗我十块钱呢。“

路西卡想了一下说:”你手相太乱了我想好好研究研究,这样我请你喝酒吧,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都算在我身上,我研究一下你的手相。“

我冷哼一声,说:”我酒量可大,别把你喝穷了。“

她说:”反正我就一百块钱,花完了就花你那八十五。“

然后她拉着我走进了我常去的那家黑帮店。

酒保看见她进来都很兴奋,大呼小叫地喊着她的名字,一时间整间店里路西卡路西卡此起彼伏。我心说路西卡你可以啊很有名啊 。酒保看见我明显愣了一下,说你不是每周都来喝整瓶龙舌兰那位么。我说没错是我。酒保和路西卡都一脸惊讶。酒保说卧槽你俩怎么认识。路西卡说卧槽你能喝一瓶龙舌兰我特么赔了我。

路西卡轻车熟路地把我带到酒馆深处一张桌子边,酒保给我上了一瓶龙舌兰,给她来了一瓶啤酒。她把我给她拿那一百块钱递过去,酒保一摆手说别闹了哪敢收你钱。她说句谢谢,就欣欣然把钱揣起来了。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型的LED灯,把我的右手拿过去照着看。我问她到底干什么的,为什么喝酒不要钱。

接下去她说的话让我差点呛死在酒里,她说:“我是这片的,巫毒女王。”

巫毒教我知道,但是了解不多,我当时脑子里都是活人献祭和死人变活尸之类的传言。巫毒女王死了一百多年了。我面前坐着这个一身大红的黑人姑娘对我的手相这么感兴趣。我头发都站起来。我虽然不是黄花大闺女能用来给河神献祭那种,但是谁知道美国南方的巫毒神是不是也吃我这种来自遥远东方的异域姑娘啊。

我说你真的假的,巫毒女王玛丽拉芙死了绝对有一百年了,她那墓我还去看过,你是什么组织认证的女王啊。

路西卡哈哈笑了起来,说,我学的是女巫,从小就开始学,师傅教的。

我说我不喝了,谁知道你是不是需要一个姑娘献活祭,一会儿我喝多了鬼知道你要干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我和路西卡的第一次见面,以我的落荒而逃结局。

可贵的是那天我没喝醉,没吃安眠药,反而睡了长久以来的第一个好觉。第二天醒来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几年前充满希望与活力的时候。

2

第二天晚上我照常去那店喝酒,酒保看见我来了过来搭讪,问我怎么没和路西卡一起来。我说我昨天才认识她,她说要看我手相,还欠我十块钱呢。酒保哈哈一笑说,她又上广场上给人看手相去了啊,我以为她不干这个营生了呢。

我问,她到底是干啥的,为啥喝酒不要钱。酒保说,她是巫毒教的,从小就住这楼上一个特小的房子,她妈是个女巫,前年死了。

我说你们新奥尔良真怪,什么年代了还有女巫这种营生。我嘴上这么说,其实我心里都要吓死了。这都是什么鬼。

酒保说,路西卡能耐怎么样不知道,她妈可厉害了,卡特琳娜飓风那年靠草药救了不少人呢。路西卡平常也给人通通灵啥的,“这事儿可不能说都是骗人的啊,我就看见过她给人下咒,那人当时就流鼻血了。”新奥尔良一有飓风闹水患就得疏散,也不是每家都有钱上保险,有时候就找路西卡去念个咒,希望损失小点啥的。也有找她发财害人啥的,具体不知道。

3

下一个周五我又去喝酒的时候,看见路西卡在我惯常的位置上坐着,这次穿了一件无敌花的特大上衣,依然包着红头巾,看着像中国电视剧里某个朝代的起义军。我硬着头皮过去打了个招呼,坐在她旁边,打算喝完快走。

她说:“我来给你看手相。”

我说:“你就胡扯吧。上礼拜你就什么也没看出来。”

她说:“那是你没让我好好看你就跑了,今天给你好好看。”

我说:“行吧,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你得对你的神发誓,你要是想要我的命,必须给我一个痛快的,我活够了,不想受罪。”

路西卡乐了,很正经地对天发誓,做了一些我不太懂的架势出来,说:“我对我的神发誓,我不会要你的命的。”

第二次见面,我喝我的酒,她看我的手。

大半瓶龙舌兰下肚,路西卡终于看完了,说:“我看到的跟我的神告诉我的不一样,我得回去跟我的神研究研究。”然后连再见都没说就走了。给我留了一张手写的名片。

那名片一股子特怪的香味。上面写着,路西卡,治疗疾病,满足愿望,消灭敌人。后面是个电话。

我心说你要有这么大本事不会没钱上广场租摊子的。

4

周六我又去喝酒,没看见路西卡。酒保递来一个信封,说啥路西卡让转交给我。

信封还是一股子奇怪的香味,里面是一张纸条,还有十块钱。

纸条上写着:

对不起,我的神跟我无法达成一致。你的手相说你是个快乐无忧无虑的人,家庭和睦,事业顺利,爱情坎坷曲折但是终会走到最后。我的神说你是个灵魂受伤之人,万念俱灰。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有点发怔,愣了一会儿,把纸条揣进兜里,点酒来喝。

喝完了天还亮着,酒馆门口停了辆警车,警察不会上这地方来喝酒,警车停在这儿只能说明警方得到消息黑帮要火拼,于是开辆车过来镇着点别闹出大事。这种情况我是不能出去了,因为万一出门走到下一个巷子赶上人家开火我就被流弹打死了,而且这种案子永远破不了。我虽然活够了,但是不想这么死。

可是我也不想在这店里坐太久,一来我还得花钱喝酒,二来再晚人就多了,这地方真没有好人,我不想无端被调戏。

进退两难的时候我想起来我这破衬衫口袋里有路西卡的电话号码。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你好,我是路西卡,请问你哪位?”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模糊得很奇怪。

“你好,我是海莉。”

“什么海莉?我们认识吗?”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路西卡根本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就是那个让你和你的神有分歧的酒鬼。”

“哦,钱不是退给你了么?很抱歉无法提供给你更多的信息。”

我不想承认我是没地方可去想去她家里坐一会儿。

“我看了你留给我的纸条。谢谢你。不过你的神跟你的见解在我看起来没什么分歧啊。”

”真的么?你能解释一下么?这对我的修为很有帮助。”

正中下怀。

十分钟之后,我坐在路西卡那一股子怪味的公寓里,尽量不去碰她那些很难避开的摆设。从我进门开始,我至少看见了一整个羊头骨,一整只蝙蝠骨架,一个似乎是猫的头骨,以及一堆我不想知道是什么的碎骨头。门廊上没什么阳光,却摆着一排花盆,花盆里的花开得甚是鲜艳。到处都点着香或者不知道什么精油。公寓很小,各种奇特的柜子摆得满满当当。梳妆台镜子上贴着一张似乎是紫色的纸。窗帘拉着,看不出是昼还是夜。客厅正中间摆着一张小圆桌,上面摆着一个水晶球。我跟路西卡对坐在桌子两旁,她今天装扮比前两次我看见她还要夸张,大红头巾,全黑长袍,脖子上戴着五六条金色的狂欢节串珠,在她家昏暗的灯光下我几乎只能看见她的眼白、金色眼影和淡粉色的口红。

路西卡递给我一杯茶,很香。我接过来,问:“你还记得你跟你的神发过誓,不会要我的命的,对吧?”

“是的,没错,放心吧茶里没毒。立顿红茶。无咖啡因。茶包都在这儿摆着呢。“

也许面对这种彼此都不知道姓什么的陌生人更容易敞开心扉吧。我打开了话匣子。和盘托出。毫无保留。

我确实家庭和睦,事业顺利,爱情小波折,不值得一提。几年前我还快快乐乐充满朝气无忧无虑。然后一切都没变,却也一切都变了。

我生了一场重病。我至今不知道发病原因是什么。医生说这叫抑郁。我成宿成宿无法入睡,大把大把吃从国内带来的安眠药,大把大把掉头发,皮肤很快失去光泽。然后我就陷入每天长达二十小时的睡眠。没天没夜。昏天暗地。几天之后醒来,再次失眠,周而复始。

睡着的时候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里色彩斑斓。

醒着的时候我看不见颜色。我看哪儿都是灰的。

我只有在喝醉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活着。也只有在喝醉之后才能沉沉睡去。

我迅速削瘦下去。两个礼拜之后我再去复诊的时候只有八十斤。大夫开给我一种抗抑郁的药物。

那药物简直就是万恶之源。

我吃了之后就失忆了。所有的记忆就像被黑板擦抹过一下。我知道它们都在那,就是模糊不清。

仅有的几段清晰的记忆包括:

我开车经过一座桥,把嘴唇咬出了血,用疼痛刺激着自己,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猛打轮往桥下跳的冲动。

我在浴缸里放满了一盆热水,左手伸进去烫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右手拿着一把小刀,正往左手腕伸过去。

我在密西西比河左岸的河堤上站着看自己的倒影,被路过的跑步小哥撞了一下,他连声说抱歉,我连声说没关系,却想不起来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

……

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医院。我开的车被一辆大卡车追尾,好在大卡车没载货,我捡回一条命,断了一条肋骨而已。事故确定大卡车全责。我有脑震荡症状,轻微失忆,所以记不得具体事故发生过程。

我自己知道,不是那么简单。

出院后我马上去找我的精神科医生。要求停掉这种要命的药。我撒谎说我好多了,还通过了他的测试。那种测试的内容只要想一想就很容易通过,简直是人生中最容易的作弊。然后我就在医生的指导下,逐渐停了药。

我恢复了有记忆的生活。我周一到周五几乎没在睡觉,靠周五周六两天那两瓶龙舌兰控制自己,这样周末两天我每天都睡二十个小时。

梦里依然五彩斑斓。现实依然灰暗。没人能懂。

只有喝醉的时候,我似乎是清醒地看待这个世界的。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长达一年。

我其实认真地在想一种迅速结束自己生命而又不麻烦别人的办法。

5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我是被一股咖啡香叫醒的。那味道来自密西西比河岸上那家世界咖啡馆的牛奶咖啡,有菊苣的香味,错不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路西卡的沙发上。窗帘拉开了,一室阳光璀璨,晃得我头一阵疼。这头疼让我意识到我还在宿醉,这应该是周日的早晨。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9:30.

路西卡走进来,递给我一杯咖啡,一个放着三个法式甜甜圈的白瓷碟。她的装扮又引得我一阵头疼,大红头巾没变,一件明黄色的上衣配上白裤子,晃得我直捂眼睛。

我说了声谢谢,从口袋里掏出零钱,打算付款给这顿早餐。

路西卡微笑着拒绝了,说这顿饭是为了酬谢我,因为我“解释了她和她的神之间的分歧”。“这对我的修为非常重要。“她这么说。

我已经很久没看见周日晨间的太阳了。宿醉过了以后,我跟路西卡一道去广场上看卖画的野生艺术家。生活似乎美好起来。我甚至觉得我想活下去。

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压抑了太久,倾诉一次排了不少精神上的毒素。等我回到我的日常生活中,我还是要面对那该死的抑郁。

路西卡则把我的进步归功于她昨天晚上趁我睡着的时候对我施了一些“很有用的法术“,清理了我的“灵气“。

那真是神奇的一天,我跟路西卡像两个普通的新奥尔良游客一样逛了运河街上的商场,去了河堤上那家著名的海鲜餐厅,在路边给街头艺人打拍子,分享一袋核桃果糖,甚至还去了一家赌场——虽然只是为了使用人家的豪华卫生间。我已经忘了我上一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了。

路西卡脚步很快,我整天跟着她逛,总觉得有点微喘。不过跟我的感受比起来那都不值得一提。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俩在一家德国餐馆吃了晚饭,我很久没有这么好的胃口,居然对着德国香肠和肘子大快朵颐。甜点上来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一天要结束了,明天我还要面对我那该死的生活。

我跟路西卡道谢,我说余生的每一天我都会感谢她。

路西卡严肃起来,说:“海莉,我不要你感谢我,我的神说,你要给你们的医学第二次机会。”

我强调了那对我不管用,上次我差一点死掉,我不要不明不白地死掉。

路西卡解下头上那块大红头巾,指给我看她耳后脏辫之间的伤口。

真是触目惊心。因为那伤口,竟然有两道!

路西卡的母亲,也是她的巫毒老师,在她很年幼的时候收养了她,她天生听不见,也就不会说话。她们是低收入家庭,她母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她两岁的时候给她争取了一次免费植入人工耳蜗的机会。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给她植入的是一个残次品,她虽然可以听到声音,可是那声音忽大忽小,还会跟麦克风之类的电子设备产生共鸣,那刺耳的声音时常钻出来刺激她的神经。她学会说话之后,告诉妈妈,自己宁可听不见。

路西卡说,她们的神告诉她的母亲,要给“另一种医学”第二次机会。

路西卡的妈妈,靠着给人看手相算命这种女巫生意,给路西卡第二次开刀,换上了正常的人工耳蜗。

路西卡的正常人生,这才终于开始了。

6

接下来的那个周一,我去找了我的精神病科医生。

他给我开了新的药。

我还同时去找了一个专门的心理医生。一个健身教练。一个营养师。

我把我仅有的积蓄都拿出来,既然答应路西卡给“我们的医学“第二次机会,那就来全套吧。也没有什么更多的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我再也没去过那家黑帮酒馆。但跟路西卡定期约在世界咖啡馆吃法式甜甜圈。

她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宝宝,硬塞给我,说她自己的公寓太小养不了。我给狗狗起名叫龙舌兰。每天早起给它喂食,晚上一起跑步。

我居然就这么好起来了。

7

路西卡是我在新奥尔良唯一的朋友。我甚至不知道她姓什么。我几乎可以确定路西卡不是她的真名。

一年多以后的一个周末,我在世界咖啡馆没有等到路西卡来赴约。我打电话给她,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原来我一直用来跟路西卡联系的电话号码,是她公寓的座机。她已经搬走了。公寓新的租客说,她留给我一封信,放在黑帮酒馆。

8

海莉,

你好起来了,我真高兴。这一年多来你一直说我是你的“贵人”,你说那是你们文化里生命中重要的人的意思。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么好。

妈妈走了之后,我有两年多没有跟我的神交流。我无论怎么努力,神都不回应。我尝试了各种方法,我扮成妈妈的模样,我去抢辛迪小姐的摊位——那过去曾经属于我的妈妈,我把打工赚来的钱都花在买各种各样的巫毒物件上,都没用。我觉得可能我的修为不够,或者神不爱我了。

你来看手相那天,我其实看出来你没心思算命只是想换零钱。

可是就在我打算狠狠骗你一把的时候,我的神突然跟我说话了。

神说,你跟我一样,灵魂受了伤,需要多一次机会。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觉得你才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我觉得是我的妈妈派你来的,或者是我的神派你来的。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现在我的神告诉我,我需要沿着河去寻找我的命运了。

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

我亲爱的朋友。

你的路西卡

9

一个星期之后,我接受了公司在别的地方的工作,离开了新奥尔良。

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

我亲爱的朋友。

女巫路西卡。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4,128评论 6 493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1,316评论 3 388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9,737评论 0 34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7,283评论 1 287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6,384评论 6 3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458评论 1 29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467评论 3 412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251评论 0 269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688评论 1 306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6,980评论 2 328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155评论 1 342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4,818评论 4 337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492评论 3 322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42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382评论 1 267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020评论 2 365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044评论 2 35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很久没有写过东西,我说的是单纯的文字类的东西。中午休息的时候,去博客溜达一下发现以前总是审我稿的一个编辑给我的留言...
    京城浮世荟阅读 473评论 1 1
  • 每次取不好題目的時候呢就乾脆直接拿日期作罷。 心情壓抑但又自我安慰的一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又是絕望感爆棚。倒是...
    文字是本命耶阅读 159评论 0 0
  • 如果时光能缓 我愿意这一刻只为你活 如果时光能缓 我愿意依偎在你身边 不去想前路漫漫 如果时光能缓 我愿意为你写尽...
    初初遇见阅读 142评论 0 0
  • 帮助了舍友,跟学姐借了书。
    sakurakang1993阅读 121评论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