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了最新的这一期极限挑战,看到末尾,不能说哭得稀里哗啦,但确实是让我眼含热泪,不仅仅是感动,还有很多对时间,对生活,对生命的共鸣。
走过七十年代,迈过八十年代,经过了九零年代,跨过了千禧之年,最终来到我们此时此刻的2017,时间不停留地依旧向前走去,走向未来,它不用跨国高山与大海,也不会经历磨难与变迁,只是静静的走着,不会期待,也没有留恋。
而在时间大桥上的我们,会走,会停,只管随着时间向前走去,会遇到一系列的问题,但不要问什么,也不用问什么,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我出生在1995年,平凡的一年。从出生起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在一个小院子里面,和一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一起的街坊邻居,在一个平房里。白天我就在院子里玩耍,砌砖头,跑圈圈,夜里就坐在栅栏口看星星,在床边玩小玩具,和爷爷奶奶在床上看电视,直到爷爷用一根撑衣杆把黑白电视机关掉,便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一大早总是会被一阵“中华有神功”吵醒,开始新的一天。
我对爷爷的记忆,大概就是从这段每天准时播放的广告开始的。他是一个倔强的老头。
爷爷很喜欢在晚饭过后,围着电视机,用军大衣把我和姐姐围住,讲他以前的故事。他很早就没了爸妈,具体是怎么生活的我给忘了,只记得他上过几年小学,识得一些小字。我小学需要家长签字的时候,总是找到爷爷。他很多年都没写过字了,每次给我签字的时候,总要在一旁练习练习,觉得差不多了才写到我的本子上,我也不怎么会识字,就是觉得他写的字很怪,他捏笔也很怪,写的都是倒划笔,一个“阅”字总是和其他同学的不一样,我每次都很着急,但是看着爷爷为了签一个字准备很久,也就都让他签了。
他以前扛过枪,据他说还打过仗,不过我们那地方确实没什么地方好打仗。他吃过树根,吃过黄土,实在没吃的就找一根绳子勒紧自己的裤腰带,然后倒头睡一觉,饿的,穷的,生的,死的,也就什么都忘了。
后来他进到了养路段,有了工作,有了工资,每天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做着比现在工地上还要累还要苦的工作,再后来,和我奶奶结了婚,带着一条凳子,娶了我奶奶。然后会给我们讲到有了我爸,姑妈,讲到我们的出生,讲到我们围在他的军大衣里面取暖,讲到我们睡着。
时间过得飞快,我爸妈有了自己的房子,搬出了院子,而我依然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
后来院子拆迁,要建社区,要盖房子,我们不得不出去租房子住,就租在离爸妈家很近的地方。没有了大院里的包容与和谐,以及面临着买新房的一系列问题,最终因为奶奶坚持要买社保,需要爷爷拿出一部分钱,而爷爷坚持有退休工资不愿意出这一份钱,爷爷奶奶的战争就爆发了。
那是很艰难的几年,我从院子里的疯跑变成了每天跟着奶奶去到有银杏果树的地方,与一群老年人,听着她们聊天,等着银杏成熟掉落。我从砌砖头变成了在楼底碗一样大的流水中看看鱼虾小虫,夜晚我还是会看星星,坐在阳台上面,有时候会拿着奶奶的扩音喇叭,对着下面的行人大吼一句,看看他们惊恐的反应和快步溜走,我还是很快乐的。可他们不是。
爷爷总是早出晚归,早上揣着茶杯,一喝就是一整天,什么也不管,到晚饭才回来。一整天也不会和我奶奶说上一句话。饭桌上也没有了侃侃而谈,多说一句话,可能都会引起不休的争执。后来,爷爷去了我家,好像就安宁了许多。每次爷爷晚上回来,见到在外面奔跑的我,都会把我叫过去,给我一两块钱,我就用这一两块钱,买几颗糖带回去给奶奶吃。
战争到房子盖好,准备入住才停止,爷爷拿出了一部分钱给奶奶买社保。所有人都忙着装修这刚修好的房子,搬家入住,过去的事就很少再提起。爷爷,也从以前的倔强,绝不认输,绝不低头,变成了为这个新家操劳的一份子。
搬入新家以后,家里面的一切用品,几乎都是他一手操办的,大到家用电器,小到叠得整整齐齐的方块纸巾,还有从来没有断过的给我和姐姐买的小零食和饼干,全都装在一个小盒子。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规划得整整齐齐,而我奶奶喜欢上了跳舞,就很少对家里的事情操心了。
爷爷还是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喝茶,到了十点就会带着满满口袋买的菜,准备午饭。他是一个为家里操劳的人,也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面的人。晚年的时候,他喜欢坐在电视机旁边,看着抗战片,抽着烟,给我们讲解地道战,讲解刘三姐,还会偶尔带出他自己以前我们百听不厌的故事。夏天他喜欢背着一把蒲扇在背后,带着一顶草帽,有时候会特意穿上一身米黄色的西装。他抽的都是三块五块的大前门,偶尔得到一包很贵的烟,就会把大前门装在那个烟盒里面,带出去喝茶的时候发给人家。他冬天的时候喜欢穿中山装,有很多个口袋,回来的时候口袋里面总是给我们装着瓜子和炒熟的蚕豆。
他种过葡萄,用一个大桶,放在阳台上,葡萄顺着防护栏一直爬,我从来没有看到葡萄结过果,直到他去世那一年的秋天,葡萄才第一次开花,结了很紧很密的一串,只有一串。他也从来没看到过。他还养过花,喂过鸽子,吃过鸽子蛋,养过鹅,养过狗。当然他还养育了我和姐姐。
他不太会教育小孩,也不会安慰人。每次我因为成绩不好,或者是被批评,受了委屈的时候,就会去到奶奶的卧室,找奶奶哭,爷爷就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我。“哭什么哭,男人不准哭,就是不准哭!没得啥子事过不了,哭什么。“这是我听得最多的爷爷教育我的话了。他教育姐姐,就会用另一种方法了,姐姐喜欢吃饼干,家里的饼干就一直没断过。他会教她喝一些稀奇古怪的在我看来难以下口的药水,会教她把风油精擦在太阳穴,抹在脖子上,到现在来看,依旧能从姐姐的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他对奶奶也很好,奶奶生了一场大病,爷爷每天照顾她,从早到晚,我知道爷爷偷偷哭过很多次,但是从来都不当着奶奶的面。后来奶奶回家养病的时候,爷爷也每天都陪在她身边,我记得爷爷对奶奶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后来奶奶病好了,爷爷却倒下了。
他喜欢抽烟,是一个老烟枪,大冬天的早上总是起得很早,对着窗外面咳个不停,他以前的工作也是在大马路上,吸着尘埃。很平静的一天早晨,他失去了声音。只能从沙哑的喉咙里面艰难的用全身的力气蹦出几个字,他还是照旧擦着清凉油在喉头,吃了几粒感冒胶囊,睡醒之后,到医院检查,肺癌晚期。
化疗时他瘦了很多很多,也不能一个人站立了,他回过家休养,又因疼痛再去到医院。他睡觉时都用手把病床牢牢抓紧,我知道他放不下奶奶。他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疼痛,没有负担,和他出生时一样。饿了,疼了,记得的,不记得的,都随他勒紧自己的裤腰带,沉沉的睡着了。
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在他的一个小本里面,夹杂着一张很新的照片,那是爷爷奶奶金婚的合照,背后是我用蹩脚的书法,给他们写的金婚快乐。
时间一路走来,在他的生命中,饱含了太多的变迁,这是他的一生,我眼中记忆里爷爷的一生。从09年到现在,我梦见了他很多次,始终都看不起他的脸庞。只记得他用军大衣把我和姐姐裹起来围着讲故事,他背后背着蒲扇,一手提着水杯,他坐在电视剧前翘着腿抽着烟,那个固定的属于他的位置。他穿着中山装从口袋里掏出了瓜子和糖果,他拿着盒子,问我和姐姐吃不吃饼干。
时间会改变很多,而我们也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时间会带走重要的东西和重要的人,万物规律所致的无一例外,在某一个站点,在某一个年份,在某一个时刻,在某一个地点。我们会从声嘶力竭的不舍变成想念思念学会好好的告别,我在95年出生,他在09年离开。这短短的十几年,已经足够将他留在我的脑海。我父亲成了他的延续,我也会成为我父亲的延续,我们会跨越时间,超越生命,也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