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们可曾以死生契阔的方式去喜欢一个你明知是逢场作戏甚至是从未真正给过你承诺的人?
我喜欢过。
(一)
两年前,辞掉了工作的我规划起了一场从南到北的旅行。每到一个地方,我总会在那里呆上几个月,然后在此期间做些兼职赚取些路费和生活费,赚多少花多少。也是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他。
初次见他的时候是在七月初十的午后里。
那日的午后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他在屋檐下躲雨,而我也正好在那屋檐下,巧的是屋檐下躲雨的人只有我和他。我没有想过那刻的场景又有什么稀奇和不对劲,后来再一次想来时才有所醒悟,可能所有的巧合也绝非全是巧合,也有可能是上辈子彼此间欠下的情债留着这辈子还罢了。
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T桖,身上背着一深黑色的旅行包。一身简单的装扮,我大可判断出他同我一样都是这座城市的过客。
他手中拎着把伞。我想他大概是在等雨小点。可那雨偏偏要有意与他作对,反而是越下越大,似乎没有丝毫要停歇下来的意思。
雨打在屋檐下噼里啪啦声,声声入耳,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的。可下午五点钟我还有一份兼职平面模特的工作未完成,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情急之下脱掉了高跟鞋的我正欲迈腿而出,一温暖而带些凉意的手掌遽然拽着住了我的手腕。
“我这有一把伞,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一段路。”
他的笑容很好看。那也许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笑容了。以至于后来,我都没能够忘记初次见面时他那样的笑容,笑得很阳光。我想这世界上也就只有新的东西才是最好看的,纯粹又干净,没有任何杂质和灰尘覆盖。这大概就像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一般,人们总会以第一印象来覆盖其他人余后的人生,就比如同我喜欢过了他之后,后来每个被我喜欢过的人都长得像他。
我没有拒绝他的请求,但也没有表示应允他的请求。他却权当我默认了,一路顶着狂风暴雨陪着我到了摄影棚,又默默的将雨伞留给了我。等到我工作出了摄影棚后,才发现他早就不见了。
我们还会再见吗?我想。我把整个摄影棚的周围附近都找了遍,却也没有见到他半个人影。
这一切仿佛就像是一场莫名其妙的狂风,来无影去无踪,抓不住猜不透。
他会去哪里?他的下个地方会选择哪里?
回去的时候,天就像变了色那般,乌云卷铺笼罩住了整个黑夜。第一次,第一次身在异乡,我竟也有了浓浓的惆怅和莫名其妙的无助感,自觉得全身就被什么掏空了般,竟是让孤寂占据了我整个身心。
原来所谓的旅行也不过是世界孤独之人的择选。
第二天,也不知为何我竟是绕着了一大圈路来到了屋檐下。不是为了见他,但总该把伞还给他再同他说声谢谢也是在于情理之中的。我想他应该会出现的。
但,他并没有。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他还是没有出现。
而我每天总会费力不讨好地绕过了工作的地方跑到屋檐下。我总觉得他会出现的。如果他出现了,那我就…
“先生,你这里还画画吗。”
“不好意思,我这边已经收拾…”
他怔怔地看了我些会,嘴角莫名其妙的往上扬了上去。
“不画了吗?那还真的遗憾…”
“画的,你想画什么?”他又将画板从背包里取了出来,一脸正经看着我:“嗯?不画了?”
“画,当然画,我长得那么好看难道不应该是画我吗?”
我很诧异。这是我第二次见他,相处起来竟也没有所谓的别扭和距离,更像是久别重逢的好朋友,就好像我什么都不说他却能够什么都懂一样的感觉。
杨毅没有把他画的那幅画当即拿给我,而是折放在了他的背包里。
“这幅画……等以后我再给你……”
我问:“等以后?等什么时候?”
他笑了笑,“或许是下次,又或许是下下次,又或许是等你结婚的时候。”
我就想不明白了,这画里边的人明明画得是我自己,为什么我要看我的画还得征得他同意了才能看。
“什么鬼。这画里的人是我。”我嘟囔道,但见他无动于衷收拾着背包和画板,我觉得硬的不行,软的他应该稍微会有所动容吧,“你最好啦,就给我看一眼,就一眼。”说完我还撒了个娇,卖了个萌。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后,又低下头收拾东西去了。
二话不说,我想着夺过他手中的背包,却没料到自己重心没能够站稳,一个往前扑倒在了他厚实的胸膛里。
他的胸膛很温暖,心跳声沉稳起伏跳动着。
抬头那一瞬间,这一次我总算是看清了他的容貌,浓眉大眼,睫毛又长又翘,鼻子又高又挺,五官精致得如同女人,如果不是他那黝黑的皮肤出卖了他,我还真的当他就是个女人了。
“你……”
他抬手了,手指的方向是朝着我脸蛋方向过来。霎时间,我的心跳得很快,呼吸不由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的头发沾了纸屑。”
“啊?”
我傻愣地看了他些会,然后才想起了些什么,慌忙地躲开了他那双笑起来特别好看的眼睛。我怕他会看出我的慌乱。
那天,我没有把蓝色雨伞还给他。但也脸皮厚,添加了他的微信,回到民宿后我就迫不及待地把他的朋友圈翻了个遍。我想在他的朋友圈寻找着些什么,探测着些,以为能够找得出些什么蛛丝马迹。但他的朋友圈仅限三天可见。
在此刻,不知道为何我的脑袋突然就冒出一句很久以前听过的一句话“对你有好感的男生无论多忙都会主动找你聊天”,那我就在想他会不会主动发信息给我?然后我就开始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好长时间,就连上个洗手间都要带着手机,生怕错过任何消息。
然而,他并没有主动发信息给我。
要微信,找人的本领都有了,怎么就还怕这点聊天?二话不说打开聊天对话框,一句睡觉了没有,我考虑都没有考虑便被我按了发送键过去。
老娘我就厚脸皮了。
一秒,两秒,三秒……
足足等了五分钟,等到了我心灰意冷了即刻要撒开手机睡觉了,他却措不及防地出现又力挽狂澜地回了一句:“等会,不过也快了。你怎么也还没有睡觉?”
“嗯,正准备睡。”
他没有回我。我以为他睡觉了,隔了好些会,我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问他睡着了没有。他回了我一句问我怎么还没有睡觉,说熬夜对身体不好,让我早些睡觉。
“睡不着觉。”
我发了个哭泣的表情过去。隔了好些会,他都没有搭理我,我在想他会不会觉得我特别地幼稚,特别地小孩子气,所以不想回应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烦躁了起来,而这烦躁的缘由竟是为了一个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况且那个人和自己相识才不到一天的时间。相信一见钟情吗?从前我是不信的,可是现在却好像莫名其妙地就打破了从前的那种不信。
在我打算撒手什么都不想去想的时候,手机又在我的手掌心里一阵剧烈地颤抖着,桌面上显示着一个来源浙江的陌生电话。我看着手机的屏幕好些会,脑海里闪过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后,快速地滑过了接听键。
“你在我漆黑脑海里,携着春天不停奔袭,伸出手便撑开一方温暖天地;你在我网织般思绪,是唯一人得知的隐秘,是这惊涛之中棉软的安逸…”
杨毅,唱歌很好听,是我讫今为止听到过唱歌最好听的男生。他的歌声,我想我这辈子是忘不掉了。
然后我才知道他叫杨毅,是一名画家,一名流浪画家。而我和他之间却没有什么共同的爱好。他喜欢画画,喜欢弹吉他,喜欢看足球赛,他所喜欢的,我一项都不会甚至是一项都不感兴趣,但奇怪的是我却特别喜欢那种唱得了一首很好听的歌弹得了一曲好听的歌的男生。
杨毅有很多兴趣爱好,杨毅还是个在学校里年拿奖学金的学霸会长,杨毅还是学校里师弟师妹的榜样……
原来杨毅比我所想的还要优秀。
隔天,我居然没了昨日想着去找杨毅出来了的勇气。所有的信心和勇气,所有的策谋和规划,自从把杨毅的资料扒光后,我便怂了。反倒是杨毅自己约我出来。
他开头是这样子在微信跟我这么说的。他说:“起床了没有,一起去吃早餐啊。”
他居然主动约我了。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我想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其实内心是不去更倾向与去的。
“还没有起床吗?你想吃什么?”他就像是我心底里蛔虫,就好像什么都能比我先一步预想得知,“我在你住的楼下,给你打了豆浆油条。如果豆浆油条不合你胃口的话,我在楼下等你,我们一起去吃,吃你最想吃的东西。”
一见他这么一说,我就像炸弹那般从木板床弹跳了起来,跑到窗户边,透过窗帘的缝隙一看,他还真的就站在楼下。
洗漱,梳头,换衣服,化妆,啊…怎么办?没有半个小时怎么搞得定?我肯定得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噔噔。微信信息里的专属声音又响了。
“嗯?想好了没有?要吃什么?”
“我想吃顾店阿婆的蚝烙粿。但是现在你可能还得再多等我半个小时。我这里头还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好。”
“好。刚好我想跟你说我要离开一小会。”
半个小时后杨毅再一次地出现在民宿楼下的时候,他骑着一辆红黄交搭在一块的自行车,示意愣在原地的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他说:“顾店阿婆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路,你穿着高跟鞋走路去是不可能的了,公交车又太挤了,还是骑自行车好,方便又实惠,最主要还浪漫。对,你想的都没有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浪漫又实惠。”
我噗嗤地笑出了声,却一句话也什么都没有说。
从顾店阿婆出来后,杨毅载着我几乎是将整个小镇都绕了一遍。起初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从起初的话不投机,到最后的交浅言深,一拍即合。
那次过后,我的时间好像全部都用在了杨毅的身上。每次一起床,我总会想着找杨毅一块去吃个早餐,然后下午再同他一块骑着单车去小镇上著名的景区走一遍。
下午大概五点钟的时候,杨毅总会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给学校的同学素描头像,按照同学给的照片回去给他们素描一张图画,一张头像学生价是20块钱,当场素描的一张是50块钱。而杨毅给同学画画的原则就是当天只给前10名的同学素描头像,只给当天的第一个同学当场素描头像。
可能是杨毅长得比较好看的原因,所以在学校里招来许多小迷妹和小粉丝。杨毅每次一到学校,学校门口总会排着许多女同学,他不知道哪个是第一哪个是前十名,大多时候是用抓鳖的方式来选择前十名和第一位。
杨毅第一次带着我去学校的时候,那班小女生见了我个个就像见了仇家一般,咬牙切齿地横着鼻孔瞪着大眼看着我。可能她们把我当成情敌了吧,不过我还真的乐意被她们当成了情敌。可是情敌就算了,一旁的小女生居然在窃窃私语讨论着我和杨毅。
我记得这个小女生是这么说的。
她说:“长得比你还要丑,不知道哪来的自信。(ps:她说的是她一旁的那个戴眼镜的小女孩)一看她就不会是杨毅哥哥的女朋友,杨毅哥哥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生,又老又丑。”
她居然说我丑!!丑就算了!!还说我又老又丑!!!当时我真的就差点冲上去,拽着那个小女生的红领巾,拉着她的小手去见她们的班主任了。不过,我得保持矜持,怎么能够跟一小屁孩见识呢。你说是吧。
那一群小女生个个就像饿狼见了肥羊那般,扑在了杨毅的身旁问东问西的。问他我是不是他的女朋友,边问还边往旁白了我一眼。礼尚往来,收了她们的礼当然我得扮个鬼脸什么的还回去。
我就在想现在的小孩思想还真的是早熟,老师不是说了不能早恋吗,她们怎么就没有把老师的话听进去呢,还真的是。
杨毅没有回答她们问的问题,反倒朝我的方向会心一笑。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我很气。我干吗陪他来这里受气。
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遽然就牵起了我的手。那刻,我的手就如同被冰冻成冰块了那般,变得不像我的手,不由得我控制。
我看了他一眼,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谁知他凑近我的耳根旁,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吃醋了是吧。”
我瞪了他一眼,正要从他厚实的手掌抽出手来,他却拽着我的手迟迟不肯松手,并且还笑面对那班小女生。
后来,每次我一去学校那里,那群小女孩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再后来,她们就好像渐渐习惯了杨毅的身旁有我的存在了,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对我冷声冷语的了。
她们以为我和杨毅就是男女朋友关系,管杨毅叫杨毅哥哥,管我叫小七姐姐了。
(二)
杨毅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喜欢我,我爱你,我想你等这种类似情侣会说的话。而我也从来不问杨毅到底爱不爱我,喜不喜欢我。有时候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和杨毅之间到底是男女朋友关系,还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我们两人都不说,都不讲。但我们好像就成了众所周知的情侣关系。远到顾店的阿婆知道和我那在广州上班的闺蜜知道,近到隔壁的阿婶知道,楼下的阿婆都知道。
有一次,我和杨毅在闲聊中,两人聊着聊到了未来。
我问杨毅,问他对自己的未来有没有什么打算?因为我知道我们都不属于这个小镇,我们都只是这个小镇上的过客,总有一天我们也会离去。也是在那刻,我才想起这么久了,我居然不知道他的老家住在哪里。
“杨毅,你是浙江人吗?”
“不是。怎么突然这样问?”
“哦,那你不是浙江的话,那你手机……”
“我老家是山东的。你也知道我喜欢到处旅游,一年四季都在外面跑,根本就没有归处,这个卡是我在去杭州西湖的路上买的。”
“杨毅,我想问你我们现在的关……”
“您好,汤饺好了噢。”
店里的老板娘端来的一碗汤饺打断了那句我想问杨毅很久的话,打断了那句让我在每个深夜里苦心冥想想不出所以然的话,同时也打断了我继续再说下去的勇气。
老板娘走了后,他问我:“刚才你想问什么?”
我险些没有哭出来,呆愣了好些会好,夹了个饺子,往他的嘴里塞,“没有,让你多吃点,太瘦了。”
回去的时候,一路上我们两人都很默契地配合着对方谁也没有先开口。直到他送我到了楼下,在他转身即走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杨毅……”
“嗯?在这呢。”
我犹豫了好些会,才从口中挤出了这么一句话,“今天我生日。”
他错愣地看着我。可能他真的不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
“噢,没事。那我……可不可以跟你要一样礼物?”
“好,你想要什么?”
他跨步朝我的方向走来,我叫住了他,“你站着别动,对,站那就可以。”
这次换我朝他的方向走去。我的步履走得很慢,很慢,这一走仿佛走掉了我整个青春时的肆意张扬。站在他的面前,只要瞧着他的整张面孔,我整个人就会变得含蓄内敛,而我的锋芒就会变得更加收敛。
“你……闭上眼睛……”
措不及防地一个吻落在他那温暖的唇部上。
杨毅遽然地睁开了眼睛直盯着我看,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我想杨毅那放大的瞳孔仿佛就在告诉我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我在他的耳畔轻轻地告诉他,“杨毅,我喜欢你。”
可是突如其来大卡车的喇叭声盖住了我的整个声音,我想否则的话杨毅也不会有所反应都没有。
刚入冬没有多久的夜晚就已经冷得刺骨了,冷得我不禁打了个颤抖,却也让我坦荡自如地说着:“好了,这个初吻就当我送给你的好了,我……我先上去了……”
杨毅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我看着他,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既然来了,难道你就不应该请我上去坐一下吗?”
整个屋子就只有我和杨毅两个人。十点多钟的民宿除了上楼的脚步声外就再也无吵闹,窗外的冷风一吹,树叶也跟着沙沙地响着,安静得可怕。
为了快速缓解尴尬的氛围,我一进屋子便一直找事情做假装忙个不停,先是烧水倒水,再是切水果又是扫地,然后又烧水端茶倒水恶性循环着,而他似乎也一直在配合着我的演出。这样的瞎忙活直到了屋子外有人敲起了门才终止。
敲门的是一个送外卖的小伙子。我是知道我没有点什么外卖的。
“是我点的。”杨毅说着,然后他走了出来,一手接过外卖,又一手牵着我的左手将我按坐在了沙发上,并且示意我拆开外面的盒子。
盒子的颜色很好看,淡蓝色的,就像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穿的那件淡蓝色衬衫一模一样的颜色。我小心翼翼地拆着盒子,生怕弄坏了。
拆开盒子的包装,里边装着个蛋糕,蛋糕上边放着我和他上次骑着单车路过江边,一个路人帮拍的照片,照片上的我紧搂着杨毅的腰笑得很开心,杨毅恰到好处的低头看着我的模样像极了一对刚结婚没有多久的夫妻。
“做不到第一个祝福你的,但总要做最后一个祝福你的。虽然我不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形式,我觉得把每一天的日子过好每一天都是生日,但是只要你喜欢,你以后的生日我可以年年都陪你过。”
我抬头看着杨毅,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好像就是全世界里最幸福的人了。我想我是真的很喜欢杨毅,喜欢他到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的情绪,喜欢到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牵扯着我的悲喜,喜欢到我觉得只要是杨毅说的话我都会当真。
我的22岁生日是杨毅陪着我度过的。
“杨毅,如果让你一辈子都留在小镇,你会留下来吗?”
他反问我:“那你呢?如果一辈子都让你留在小镇上,你会留下来吗?”
我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如果你留下来,我会留下来的。”
他看了着我许久,轻轻点上了插在蛋糕上的蜡烛,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后,对着我说道:“快要十二点了,吹蜡烛许愿吧。”
蜡烛吹灭的那刻,不知道为何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突然就在我的心底里衍生着,驻扎着。
生活就如同一场战争,烟硝起时易散,凯胜归来时扬起的风暴兴得一时,过后要么被人遗忘,要么随时光过渡而去。生活啊,要么继续,要么结束。
(三)
我们总在失去中得到,又在得到中失去,反反复复地失去,反反复复地得到,如此恶性循环却又不知觉悟,到头来才发现什么都没有得到。有些东西,不是不想紧握在手掌心,而是你发现无论倾尽多大的力气都根本握不住。有些人和事,放了就放了吧,省得让自己在精疲力尽。
即使杨毅的出现,我的生活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找各种各样的兼职,只是除了兼职外,我会把过往充实自己的兴趣爱好的时间上全部都给了杨毅。
生活还是像初相识那般,吃早餐的时候我会拉着杨毅陪我一块,下午去艺术馆兼职回来,我会像往日那般五点钟便准时到学校去看杨毅给那群小女生绘画时一脸认真的模样。杨毅经常会让我在现场给他当模特,他的包里装得大部分都是他给我画的头像。而这时候的我早已经和那群小女生混得了一个大姐大的称头,她们似乎真的就认定了我成为杨毅的女朋友这个事情了。
我想,那时候生活真的挺好的,简单纯粹无所杂念,不用顾及太多的世俗和人情世故,不用担心三餐温饱问题,不用理会明天行走的方向,怎么样来就怎么做。只是生活哪有如此地一帆风顺,当我们被生活逼到悬崖峭壁上也不得不向生活妥协,兜兜转转,又不得不一步步折回过去。
所有一切的不快,不能怪谁,只能怪自己的咎由自取。
杨毅本是计划好与我一同过圣诞节的,殊不知我却在当天晚上拒绝了他的邀请。他也并不知道我拒绝他的原因是因为圣诞节那天我刚好接了一份当车模的活。
我想如果杨毅知道我在零下三度穿着一件抹胸的超短裙对着顾客眉笑颜开,他会不会有一丝介意或者说有一丝阻拦呢?我想他应该会的。
圣诞节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仍掩盖不住街上的人群涌动。我站在各种款式的车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任由一旁的人对着我的身体拍摄着。他们笑得很叫我觉得恶心。
在这四个小时里,我仿佛就像渡过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冰冷的风如同镊子般钻刺着我的身体,瑟瑟发抖,不由得叫我打了几个冷颤。我的身体从脚到头部,阵阵地发麻。全场下来我的笑容都是僵硬的了,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唯一让我坚持住的理由,就是我想买把fender吉他。
好在结束后,有一好心人及时给我冲了一杯红糖姜水,让我缓和了过来,不然我还真的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在回家路上右转的路口上,杨毅恰到好处的出现,让我想不通的是偶然还是必然。我想可能是越不想碰见的人,上天就偏偏要安排他们相遇。而此刻的我虽说披着外套,可身上却仍穿着在车展时穿的那条抹胸超短裙。
我杵在原地愣了好些会,脑袋晃荡一声,迅速地做了一件史上最愚蠢的掩耳盗铃,转身便要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冲进人群。可我明知道他是看见我的。
杨毅跑到我面前我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他是即担心又有所不开心的。
“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
后来,活该我摔了一脸,崴了一脚,高跟鞋卡死在洞里。但我也乐意崴的这一脚,不然后来杨毅也不会让我住他的所租的房子里。
事后杨毅为了照顾我,整日呆在家里哪里都没有去。而在杨毅的屋子里,我们两人仿佛就是与世隔绝的两小口子,不问世事,一心只过自己的小日子,吃饭,睡觉,看电视剧,聊天,玩游戏。而我简直就是杨毅的一养在家里的小皇后,吃饭让他打好放在我的面前,洗澡水他帮我放好,衣服他帮我叠好,而我又占着脚伤为由把所有的家务活全部都推给了杨毅做。
在那不问世事的几天里,虽说过得很开心快乐,但在不知不觉中我的脚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也开始为将来发起了愁来。万一哪天杨毅心情不好赶我走了怎么办。
我担心之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和杨毅生活在一起了。我害怕。
早上六点多钟的时候,我来到了杨毅的房间里。
看着熟睡的他,自己也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他几眼,描摹了他的面孔。
我想如果亲他一下会是怎么样的呢?想着想着,我的嘴唇竟是不由自主地朝着他嘴唇的方向轻轻落了下去。
那一刻,世界仿佛就像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那般,很安静很美好。
他遽然地睁开了眼,打破了我沉浸在其中的快乐。我的身体整个从地板弹跳了起来,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门的方向在哪里,我的手我的脚不知道该安置何处,我的身体变得不再是我的身体,一下子是叫我撞在了门墙上。
尴尬死我了。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是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小七。”
他在背后叫住了我。
“我们在一起吧。”
“啊?”我转过头来,一脸迷糊地看着他。我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的是我们在一起吧,可我就是想再听他说一遍,我担心自己听错了。
他走向了我,笑得很好看,“我说我们在一起吧。”
窗外的花好像开了,十里之外的花香都飘絮到了屋子里头。昨夜下的那场大雪是化成了霜覆盖在树梢了吗?我听不见屋子外任何嘈杂的声音。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我噗嗤一声地笑了,一把抱住了他。那一刻,情绪不由自己的控制。
“难道我之前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他也笑了,笑得很小声。
后来的日子还是如同过往一样,不平不淡地走着。只不过,以前不确定的事情,现在倒是更加让我确定了。我相信杨毅说的话,以致于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当真,哪怕是一句小小的玩笑话。
接近年末,回家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我曾问过杨毅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他没有跟我说明确的日期,而回答得更多的只是再看吧。
可能他是知道我的心思的,只是他一本正经佯装起来的不知道,让我也很难分得清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我想让他带我回去见他的家人。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很想以后的日子都会有杨毅这个人的存在。
我曾经在杨毅的面前使过很多方法。我以火车票售磐为由,以我想家为由,多次都套不出他想什么时候回家的日期。
我发现每次一提到回家的事情,杨毅整个人就会变得暴躁不安,并且还几次三番地跟我吵了起来。我也真的是想不透,我们第一次吵架的原因竟是这样的话题。
他到底是没有想过以后同我相伴余生的,吵完架有时我会偷偷地这样子想着,也会偷偷地猜测着他是不是不爱我了,可是有时他对我那么好,我就会觉得他是真的很爱我。
有时我在想这个站在我面前的男人,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杨毅。
后来,话题还是不欢而终。当然,我还是没能得逞。
1月10号是杨毅的生日,而我也在那天刚好领到了之前圣诞节辛苦付出的薪水,刚好凑满了买一把fender吉他的钱。
我想在生日把吉他送给他,并且还能够每天当他的观众,听他唱歌,弹吉他。我想他会每天都弹唱给我听的。
早上七点钟的时候,我一大早就起床去菜市场买了一大堆他最喜欢吃的菜。以往都是他做给我吃的,那我这次就换我给他做饭。
杨毅还不知道我起床,否则他一定会起床跟着我去菜市场买菜的。但我不想打扰到他,他昨晚为了完成那几副画也不知画到几点才睡的觉。
在厨房炒菜的时候,我也尽量做到最小声。杨毅的睡眠很浅,我怕吵醒他。
手机的响铃声在房间里叮铃铃的响着。一听声音,我就像中了邪一样,撒下锅,跑到了房间去。这一看才知道响铃的手机是杨毅的,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便被我直接挂掉了。我看了一眼熟睡的杨毅,也不知道他有多累,要是换作平时一丁点响声他都会醒来的。
等到我再一次出了房间时,杨毅的手机又再一次铃铃的响起,还是原来的那个号码。我想也许是杨毅认识的?可接人家的电话终归是不好,但人家或许有急事呢?
再三犹豫之下……
电话里头传来一个很声音很浑厚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至今还能够倒背如流。
挂了电话后,我匆匆忙忙地将厨房里的菜煮了,本来想弄个番茄炒鸡蛋,可等到将菜上到桌上时我才想起番茄全都用来煮汤了,鸡蛋也忘记打了,慌慌忙忙跑去厨房打鸡蛋却把鸡蛋砸得稀里巴烂,吵醒了杨毅。
杨毅打量了屋子一番,发现屋子一团糟后,笑着问我,“干吗呢?抄家呢?”
我没有回答他,只顾低头打着鸡蛋。刚想着要放些什么来,却又很快忘记了,噢,对,还有番茄。我打开了冰箱,里边没有番茄,打开了菜柜也没有。
“找什么呢?”
杨毅站在我的面前就像被我当成透明般给完全忽略掉了。他好像是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走了过来,拿开我手中紧握着的盆子,低头轻轻地擦拭掉了我额头上的面粉。
“煮饭这种事情,以后还是全都交由我来做好。”
我抬头错愕地看着我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到底是谁?
杨毅在厨房里忙活的半个小时间,我想了很多要问他的话,却不知道该从哪问起才好。
我夹了自己炒的宫保鸡丁到他的碗里,问着:“咸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把肉夹进嘴里,然后嘴邦腮子嚼动着。许久,他回了我一句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竟不信杨毅说的话了,非要自己尝一口。
果然,他在骗我。
这鸡肉都是硬的,汤底还是油的,肉也是咸的。一点都不好吃,他怎么会说好吃呢。
“这个汤,你试试看。”
他喝了汤,回应我的还是刚才那一句挺好的。我知道他在骗我,一直都在我骗我。
我突然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一时间,他也被我吓到了,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第一次见我这样,换作我是他也会被自己吓到的。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不要吓我,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这世间有很多事情也是奇怪得很,很多想知道的事情都是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偏偏很想知道却又偏偏不想知道,可又偏偏得知道。
我想杨毅会告诉我一切的。可这一切也是我不想知道的。
“杨毅,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你爱我对吧?”
我和杨毅两人四目相对。我在等着他的回答,我想知道他这次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回答我。
“怎么了?今天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你以前好像也不关心这种事情。”
“杨毅。”
我认真地叫着他的模样,他大概也是第一次见着,不然他怎么会迟迟没有回应我。
“今天是你生日,我记得我生日的时候,我送了你礼物。那么这次,能不能换你送我一样礼物?”
“嗯?”
“你能不能答应我,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去哪,你都不会松开我的手,无论如何你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他错愕地看着我,有些迷惑不解道,“小七,今天你是怎么了?怎么就如此多愁善感,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情了,有什么……”
我着急打断了他,“你就说你答不答应我,答不答应我……”
“好好,好好,我答应你,答应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杨毅见我有了笑容,反倒得寸进尺讽刺我道,“那小七同学,我已经满足了您的愿望,您是不是该表示表示您对我的态度了吧?”
我之前打算的是送他一把fender吉他。可是,现在看来我想一切都来不及了。
时钟嘀嗒嘀嗒声在屋子里吵闹着。
我抓着杨毅的手放在我左心房上时的手是冰冷的,我让他猜猜我的心跳加速了没有。他没有回答我。
“我想把我的身体给你。”
我跟杨毅说这句话的时候声调说得很小声很轻。他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脱掉了我外头裹着的长款外套,只剩一件粉色的吊带睡衣,睡衣里白皙的身体在他面前若隐若现。
“你就不怕我不负责吗?”他突然就推开了我朝他慢慢靠近的身体。
我沉默了一会,眼眶上的泪水差点就掉了下来,“怕。我当然怕。但我就是想试试看。”
他噗嗤一声就笑了,“小七,明年,明年我们就结婚。”
“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娶你,在这,在小镇上。”
这是我最后的筹码。我想最后再赌一把。
(四)
杨毅还是离开了我,并且是我让他离开。
在杨毅离开我之前,我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是杨毅说的话都会是真的。
离开前,杨毅突然就抱着我大哭一场。他这样让人措不及防地大哭,我想终究不会是好事,可能他是知道了。
该来的终究是会来,该去的终究会去的。苏宁七,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轻拍着他的后背,我缓慢无力地说道,“你走吧。”
杨毅是一富二代,同时也是独生子,家里就他一独苗。从小性格偏执的他,向来都同忙于工作疏于陪伴他的父母有所代沟,可偏偏他的父母却总要以管制的方式去限制杨毅的自由,甚至是限制他的喜好,也从不过问杨毅到底愿意与否,这也导致了后来杨毅一直在外四处旅游而不肯回去的原因。
杨毅的妈妈在电话里同我说过,杨毅在老家还有个未婚妻,她让我不要再当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了。她说日子都挑好了,就在明年的三月份,这些她都是跟杨毅说过的。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杨毅。”
我记得第一次见着杨毅的时候,那时候天空的蔚蓝深海,这次当我看向窗外的天空却没了初次遇见时的天空。
“你在家里,是不是还有个未婚妻?”
他错愣了一下,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小七,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
“你只要回答我,是和不是就好了。其他的我都不想知道。”我说得很坚决。
许久,他才答应了一句“是”。
我冷笑了一声,“那什么都是了,那什么都是了……”
他遽然地将我拥住了她的怀里,“我不知道我妈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的是,我这次回去是因为姥姥病了,我想回去看她,再同他们讲讲我们婚礼的事情。”
“你会回来吗?你会回来娶我的,对吗?”我趴在他的肩头放声哭泣着,“可是,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怎么会不要你。你等我,再等我两个月,等我把一切事情都搞定了后,我一定来娶你。”
火车站,我看着他兜兜转转地买票,看着他上车,看着火车启动,看着火车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不见的那一刻,我才清醒了过来。我想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我没有问他能不能带我一块去,他也没有问我要不要同他一块走。
他是忘记了,忘记了他之前说的话了。可我想,他说过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娶我,他会回来和我结婚的。
两个月后,他没有履约来民宿找过我。可我去找过他,我坐了两天两夜的硬座到了他的家乡找过他,但是我找不到他,我不知道他在哪。
学校里的门口,再也不会出现杨毅这个人了。我想最后那一把赌注,我还是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我在人群中兜兜转转,害怕错过任何一张长得像他的面孔,可我也害怕见到他们那一张张笑得很开心的面孔。他们的开心,他们的幸福,他们的欢乐,这一切喜庆的现象仿佛都与我无关,那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朋友圈我连三天的权限都没有了。
那把fender吉他,我没有送给他。他也没有还我的图画。
后来,那把没有送出去的fender吉他被我送给了一孤儿院。这一切全都散了吧。
之后的日子,我再也没有见过杨毅。
从前恍若得就像一场梦,恍恍惚惚,像是发生过一样,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只是偶尔我还会怀念,还会不知不觉地惦记着,惦记着这么一个人。
他到底会不会回来。
这次,我是知道他不会回来的。可我却总要在心底里执拗地多问自己几遍。
我想这世间里最过于愚蠢的女人大概莫过于恋爱中的女人。你把你的青春丢去喂了狗,他却在转眼间叼走了你的青春填饱了另外个人的肚子。他推你入海,你却沉淀在海里,让海水掩盖过你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