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乔小麦回家

送乔小麦回家


              丁年站在办公室窗前,院子里有学生来来往往。丁年想,乔小麦会过来的,他预感到自己今天会和乔小麦发生点什么事情。念头一起,丁年忽然吓了自己一跳。四下里一望,没什么异样,就无奈地笑了笑,算是化解自己的尴尬吧。一段时间里,丁年偶尔特渴望和乔小麦发生点什么,好的或坏的事情都行,只要是发生在他俩之间——专属于他们。然而,冷静下来,丁年又好怕自己,他觉得自己似乎正滑向一个可怕的深渊,一个足以毁了自己的深渊。于是,他又害怕自己和乔小麦真发生什么事。这样的矛盾,就如冷热交替加身,从这一极忽然走向另一极,痛苦异常。


              今天是周五,上三节课,语文数学英语,朗读课取消,朗读课上第一节课,以此类推,上完就放假。这是惯例。学校两周一放假,在学校呆了小半个月,周五这天,老师和学生早都归心似箭了,上再多的课,效果也不会好。学校是明智的——私立学校么,怎么实际怎么来,又不是做给谁看。凌晨五点,天还黑着,丁年就听到学生宿舍有学生起床了,窸窸窣窣地洗漱,收拾回家要带的脏了的衣物,取放物品的铁皮柜门叽叽吱吱,没完没了地开关。吵醒了丁年,烦人,丁年本想起床去看看,又想算了,学生着急回家呀,自己也做过学生,当初也是一个样的,还是理解万岁吧,便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难受,索性穿衣起床。

                丁年洗漱毕,倒了一杯开水,等水凉了喝,这是丁年多年的习惯,晨起,不喝一杯白开水,这一天,就不能算有一个好的开始,他会烦躁不安。闭上眼睛,想吧,感受吧,一杯白开水,顺喉而下,穿过胃肠,奔向身体的各个角落,滋润身体的每一个部件,身体的每个部件才会饱满,顺畅,才会开心地成长,工作。丁年始终认为,人和庄稼,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庄稼干旱了,会怎样?丁年开了车以后,又认为人和机器,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机器不加机油,会怎样?人和物不同,但人和物同理。丁年这样认为,早上的一杯白开水就分外重要了,不仅是身体需要,心理也需要。丁年曾把自己的理论,讲给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听,老中医说,有道理,人之一生,从水里生,在水里养,如果不需要水了,人也就死了。从现代医学,生理结构来说,人体百分之七八十都是水分,如此大的比例,水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哩。丁年因此就更加笃信了自己的见解。

                丁年喝完了一杯水,起床的铃声还没响。丁年就出了门,向厕所走去——起床后,厕所就是学生们的天下啦,人满为患——丁年还不习惯在学生面前上厕所。天还不亮,学生宿舍有学生打着手电筒,玻璃窗就有一闪一闪的光。院子里已有学生在忙忙碌碌,轻手轻脚地来往,或上厕所,或去水房打水,或往垃圾台扔不要的杂物。看见丁年了,学生就立定,轻声说,老师好。丁年点点头,间或也回一句,好。从厕所出来,丁年绕校园走了一圈,起床铃才响了。

                学生宿舍的灯“哗——”全亮了,校园瞬间亮堂了。灯火通明。公寓楼突然成一锅沸水了,学生们放开了之前压抑的声音,有人喊,谁偷用了我的热水?一点儿都不剩,可真缺德!有人嚷,谁见了我的鞋子谁见了我的鞋子?忽然有人惊讶,怎么我的洗脸毛巾会在洗脚盆里?有个一楼宿舍的男生,湿着头发,穿着秋衣,趿拉着拖鞋,伶伶俐俐地出门泼洗头水,也许是手滑,竟连不锈钢脸盆也甩在了地上,叮里咣啷,咣里叮啷,脸盆贴地滑出老远,看见的一些学生就放肆地笑。丁年过去,男生看见了,慌忙捡了脸盆,一溜烟儿,钻进了宿舍。丁年就冲着宿舍门吼,泼水不能远点?出门就泼,十冬腊月的,结了冰,摔烂你的狗脑!宿舍里先是雅雀无声,然后哄地一阵爆笑。丁年想得到,宿舍里的男生此刻肯定互相指着,小声说对方长了狗脑——从学生路上来的,能不清楚学生?不由淡淡一笑,转身走了。公寓楼又成了一锅沸水。

                开始跑早操。五百多学生以班级为单位,排列成四路纵队,在体育老师的口令中“哗哗”地跑步。一二一,哗哗哗,一二一,哗哗哗。这声音,听着就让人振奋!就是跑,一气跑二十分钟,然后晨练十分钟。这是学校的特色,校长是体育老师出身,校长说,体育重于一切,身体重于一切,体育可以使人自信,阳光,快乐,体育好,一切都会好。上行下效,全校上下就都重视体育。晨练的项目有单脚跳,折返跑,推小车,鸭子步,连续蛙跳,每天都是固定的,一套做完,刚好十分钟。丁年刚到学校时,有些受不了,运动量太大,几次都有了呕吐的感觉,且次日腰酸腿疼,几乎无法下蹲,不过,坚持下去就好了。现在,如果有一天,早上不跑操,不晨练了,丁年反而觉得缺了些什么。大约是身体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运动吧。当初那么接受不了的事物,现在竟然离不得了。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啊。想当初,丁年追郝文文时,郝文文那是死活不愿意呀,郝文文曾亲口对丁年说,即使天下的男人都死了,就剩你一个了,我也不会选择你。这是在2008年的春天说的。丁年清楚地记得,他发了工资,1200元,请了老鲁,冯蒙蒙,赵晓阳,又叮嘱赵晓阳无论如何带上郝文文,去锦绣年华吃火锅。大家懂他的意思,有意玉成,都尽力地配合他,那顿饭就气氛很好。结账时,是666元,服务员说给650吧,丁年死活不让少,要全给。丁年给冯蒙蒙说,多好的数字呀,顺顺顺!回到学校,其他人自觉地散了,丁年送郝文文回宿舍,上楼梯时,丁年借着酒劲,拉郝文文的手,郝文文一甩,就说了上面的话。丁年觉得心被狠狠地刺了一刀,疼痛从头顶蹿到脚底,同时,一股屈辱之感也从脚底“噌”地蹿到头顶,不禁暗暗自语“大丈夫何患无妻,即使无妻也不受此等屈辱”,转身,下了楼。老鲁蹲在门口吃烟,烟头的火光一闪一闪。老鲁喊住丁年,丁年给老鲁说了事情经过,老鲁嘿嘿一笑,说,啥呀——,谈恋爱嘛,脸得厚哩,年轻人听我说么——。老鲁是高手,丁年信服。第二天,丁年继续给郝文文提开水,傍晚,继续给郝文文铺被子,开电褥子。冬天的时候,郝文文就和丁年结婚了,次年,他们生了女儿丁毛毛。啊哈,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呀!丁年站在操场边想。


                丁年没吃早饭,一直站在办公室的窗子前,他几次看到乔小麦走过来,活力四射地走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马尾一甩一甩,初阳照在乔小麦脸上,金光迸溅。丁年不由自主得说,呀。一出声,丁年发现错了,院子里只是走过一个学生而已。丁年慌了,恐惧从心底升起。办公室此时空无一人,老师们利用饭后的时间回宿舍收拾自己的行李了,三节课下,学生一走,老师也可立即走。老师呀,不过是长大了的学生,还不是一样的想家呢。归心似箭。丁年想到了这个词,不由笑了,汉语可真是含蓄呀,用射出的箭比喻急于回家的心,射出的箭得多快!

                几个学生在打扫清洁区,不好扫,刚扫过,有点风,柳树叶子就又落下来了。学生只得反复扫。秋风落叶乱成堆,扫罢又落千百回。一笑休罢闲处坐,任他着地自成灰。丁年忽然想起来这几句似诗非诗的句子,内心不由一动。唉,人呐,是怎样的一种动物呀!往往胜得了世界,却胜不了自己。为何非得较真呢?丁年觉得思想真是匹野马,有点不受控制了。心似平原走马,易放难收么。这是贴在教室里的句子,还有下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丁年记得自己多次给学生讲过这两句话,并且围绕学习和纪律外延内挖,深度解读,组织学生谈过理解和感受,许多学生还把这两句做了座右铭。可是,控制自己的心或思想,是多么难的事呀。知易行难,老祖宗们真是把人研究透了。丁年在办公室退后去,又走前来,退后起步,又上前七步,重复了十多次,内心渐渐安稳了下来,这是丁年的独创,他发现,思想没法控制的时候,就行动,单一的,重复地做某一个动作,心就会很快静下来。孩子们还在和树叶较劲,丁年就冲打扫清洁区的学生喊,别扫了呀,落叶是风刮的,哪扫的完,不扣你班的分数。学生们说真的呀,丁老师。丁年说,我值周,我说了算。几个学生就开心地跑了。

                乔小麦终于过来了,提了两个较大的袋子,背上一个双肩包,都鼓鼓的。丁年出了办公室,就像一次偶遇,丁年说,这么多东西呀,重吧。来来,我帮你。乔小麦推辞,丁年一把抢了过来说,客气啥。乔小麦就说,丁老师不忙呀,东西收拾好了?丁年淡淡地说,没啥收拾的。学校一放,你就回家?乔小麦说,一放就回。灶上的饭难吃死了,我想我妈的揪面片了。丁年问,怎么回?乔小麦就抱怨开了,坐客车呀。哎呀,客车太糟糕了,老等不上,有时得一个小时,都怪市里的新路通了,客车都不走老路了。上次,车里有一个喝醉的,吐车里了,我差点也吐了,那味儿。乔小麦皱了眉头和鼻子,仿佛醉汉呕吐的味儿还在她鼻子边绕呢。丁年就说,我要去木镇,可以捎你回家。乔小麦脸上就开了一朵花,鲜艳明媚,说,好呀好呀。放了就走?丁年说放了就走。花朵愈加夺目了,丁年就不敢看了,低了头走。又说,我是去木镇看亲戚去呀。话刚出口,又觉自己似乎是在解释什么,为什么要解释呢?心忽然就乱了起来,耳朵也有点发热,赶紧闭紧了嘴,还是害怕不由自主,就用上门牙咬紧了下嘴唇。好在就几步路,到了初一办公室,丁年放下袋子,给乔小麦说,我走了。


                乔小麦是夏天来学校的。二十四岁,大学刚毕业的姑娘,活力四射,青春逼人。学校安排乔小麦带初一的英语课,乔小麦带得很好,领导家长都满意。学生们喜欢乔小麦,课余,学生总是围在乔小麦身边叽叽喳喳。乔小麦也是一个爱玩的姑娘,她还和初一的女生跳皮筋。我去东山摘苹果,东山老头捉了我,把我关在黑房里,你开拖拉机来救我,我们先去托儿所,托儿所小孩真叫多。边跳边唱。夕阳西下,照在乔小麦的身上,乔小麦就变成了一个泛金光的姑娘了。丁年路过,不由停住了脚,看着乔小麦和学生们跳皮筋,一遍又一遍,晚自习铃声响起了,丁年才回到办公室。初三的晚自习会提前十分钟的,那天,丁年竟迟到了。

                丁年想,乔小麦像谁呢?想来想去,没想到。可是,丁年总觉得乔小麦很熟悉,似乎认识很久了的。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呀。乔小麦来学校之前,丁年确定不认识,而且,可以确定,乔小麦的村子乔家庄,丁年也一个人不认识。况且,乔小麦小他十多岁,上学时也不可能同一学校的呀。这是为什么呢?丁年想不明白。丁年忽然发现了生活的可爱,坐立行走,一饮一啄,一颦一笑,同事,领导,爱学习的学生,不爱学习的学生,看看,想想,品品,一切都那么的可爱可回味。丁年感觉自己近来总是很愉快,不自觉的就哼起了歌子,想你了想你了,实实的想死个人,端起饭碗想起了个你,咽不下哪一颗颗米。嘿呀,陕北人就这么豪迈,有什么就说什么,想什么就唱什么!痛快!

                丁年也发现自己喜欢和乔小麦在一起,和乔小麦在一起他会觉得内心充满了宁静和喜悦,他喜欢看着乔小麦,安安静静地,看乔小麦随意一扎的马尾,看乔小麦有雀斑却很光洁的额头,看乔小麦并不苗条但总是活力四射青春洋溢的身影,看乔小麦叽叽咕咕的说,清清脆脆的笑,看乔小麦蹦蹦跳跳的走路,千遍万遍,毫不厌倦。丁年有些害怕自己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问,你是丁年吗?看看,没错,百分之百的丁年,大脑袋,小眼睛。可是,乔小麦请假几天,丁年又很恐慌,失落。丁年和乔小麦不是一个办公室,丁年初三,乔小麦初一。总去初一办公室也不好,丁年知道,自己成家生子,万一有个闲言闲语,就完了。丁年就努力克制自己去初一办公室的冲动。丁年只在开周例会时坐在乔小麦身边,但丁年很认真地听领导讲话,乔小麦却总叽叽咕咕地和身边的女教师说话。跑早操时丁年跟在乔小麦身后,丁年觉得自己就是跑在春天的森林里,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虫鸣鸟叫,万物生机勃勃。丁年几乎不和乔小麦说话了,丁年和乔小麦见面,乔小麦打招呼,丁老师好呀或丁老师忙呀。丁年总是微微一笑或点点头。乔小麦就笑,说,丁老师好严肃呢。丁年是语文老师,他知道,语言有时就是一个奸细,往往就偷偷泄露了主人的心思。对付奸细,就是紧闭嘴巴。


                汽 车在路上轻快地行驶。初冬的天气,百草枯萎,背阴处的树叶还未掉完,稀稀落落的几片,像溃败而零落的几个小兵,看上去,有些可怜。乔小麦似乎心情很好,一路叽叽咕咕说话,丁老师呀,在淘宝刷单也可赚钱,上个月,我赚了600多呢。我厉害不,丁老师?丁年微微一笑,说,厉害。乔小麦接着说,我同学介绍的,这是有专业群的,没内部人介绍,进不去的。丁年懒懒地靠在靠背上,眼睛正视前方,看上去毫不在意,实则全神贯注,丁年喜欢听乔小麦说话,说什么都行;他喜欢乔小麦叽叽呱呱有说有笑。丁年听乔小麦说话自己就如进了夏日的森林,清晨,阳光透过树梢,斑斑驳驳地撒在树干上草叶上,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好半天,丁年来上一半句,大多是表示疑问或感叹的,不过是给乔小麦加加油,表示自己很有兴趣你讲的内容。丁年说,小心被骗呀,网上的事,不靠谱的。乔小麦就呱呱地笑了,说,没事的,我的大叔。谁骗的了我呀,我不骗人都不错了。丁年感觉红从自己的脖颈往上爬,爬过了耳朵,爬上了脸,爬到额头了。

                  路上有交通事故了,一辆拉土车撞了一个小面包,堵车。丁年和乔小麦下车看。小面包里只有司机,额头烂了,流血,面包车挡风玻璃裂了,纹路纵横,但没碎,保险杠壳子掉地上。拉土车无事。两个车主在争论,各自撇清着责任。丁年看痕迹,应该是小面包占了拉土车的道。然而,小面包吃亏了,吵着要拉土车赔钱。拉土车认为自己没责任,不愿赔。双方争执不下,越来越激烈,语言就开始不干净了。围观的司机们就劝说双方,冷静一点,处理事情。小面包司机就喊,我受伤了,我车也撞坏了,不赔,我就报警呀。拉土车司机忽然说,报警呀,你不报我还要报呢。你喝了酒开车,酒驾呀。旁边的人一闻,还真是,小面包司机嘴里果然有酒气。大家就打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报警了,谁占便宜了?小面包司机不说话了。众人说了一会儿,各自决定走保险。解决了。

                  柏油路走尽了,拐上了乔家庄的水泥路,还有五里路。车子转了个弯,远远地就望见了乔家庄村口的老柏树了。乔小麦要求停车。乔小麦要解手。乔小麦出了路基,跳过排水渠,向小丘后走去。丁年望着乔小麦蹦蹦跳跳的背影,又觉得熟悉的厉害。又想,还是想不明白。一只灰色的野兔忽然跑上路面,蹲下了,红红的眼睛看着丁年,丁年做了个弯腰捡拾东西的动作,兔子就迅速跑过了路,过去了,又回头看丁年。丁年就捡土块扔,兔子向乔小麦的方向跑去了。丁年打开手机,翻了翻微信,有郝文文的留言,怎么还没回来?丁年就飞快的回,学校有点事,迟一会儿。丁毛毛又发了语音,爸爸,快点回来,带我爬南山呀。三岁女儿的声音如一沟清泉水流过丁年的心头,不由浑身一激。丁年回说,好呀,宝贝。乔小麦就过来了,笑盈盈地说,丁老师的宝贝女儿呀。丁年笑笑。乔小麦又说,刚才跑过一只兔子,好肥呢。

                  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人的头脸,暖暖的,痒痒的。丁年把车调到了二挡,慢慢地走。乔小麦不说话了,该是累了,此刻,正闭了眼,脸红扑扑的。丁年松了油门,车子几乎是借着怠速前行,时间也慢了下来,丁年觉得此刻的内心长满了喜悦,很宁静的喜悦,真希望天地永远如此,万物永远如此,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走,走上百年,千年,万年。丁年看看乔小麦红扑扑的脸,就看见一点红从乔小麦的耳垂弥漫开来,漫上耳廓,漫过两腮,又漫上脸颊,就开始聚集,浓深,竟如一朵盛开的红薯花了。丁年觉得嗓子干干的,嘴唇也干干的。忽然,乔小麦轻轻地咳了一下,眼皮也似乎动了,丁年慌忙扭头看前方的远处,脸和耳似乎被火燎了一下,辣辣的。山坡上有羊群散乱,放羊人坐在一边看天。天上几朵白云悠悠,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变换着各种造型,倏忽,却散了,什么造型都没有了。丁年想人生也不过如此,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丁年忽然听到歌声和牛铃声了。车已经到了乔家庄村口了,一个老人赶了三头牛在出村,老人在唱歌,一对对鸳鸯水上漂,人人都说咱们两个好,……。老牛慢走,摇头摆尾,铃声悠扬。乔小麦睁开了眼,一扑楞坐起,连说,到了到了。


                                                                                          2018.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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