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脚踏中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这是林语堂先生的对联。这副对联也是对他自己很好的写照。
深厚的文化功底和丰富的生活阅历,使他的文章语言风趣,充满人生智慧。
读他的文章,必须到了一定的年龄,某个对于许多事情不会挂怀,至少很快能放下的年纪。
心静了许多,静水深流,水波不兴波澜不惊,才能让一些东西沉淀下来。
这时阅读的人结合自己的认知会从中学到不少东西,从而产生共鸣,会心一笑。
林语堂先生在《人生不过如此》中有许多妙语,他说:
“中国哲学家是一个睁着一只眼睛做梦的人 ,是一个用爱及温和的嘲讽来观察人生的人,是一个把他的玩世主义和慈和的宽容心混合起来的人,是一个有时由梦中醒来,有时又睡了过去的,在梦中比在醒时更觉得生气蓬勃,因而在他清醒的生活中放进了梦意的人。”
“他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看穿了他周遭所发生的事情和他自己的,努力的徒然,可是还保留着充分的现实感去走完人生的道路。他很少幻灭,因为他没有虚幻的憧憬,很少失望,因为他从来没有怀着过度的希望。他的精神就是这样解放了的。”
这段话,分出了好几个层次,而每个层次既相互独立,又互为因果。
首先是哲学家的品性:有爱又温和,其次哲学家的人生态度:玩世主义加宽容,再次是哲学家的精神:自由而不幻灭。
这里不得不提及魏晋名士,提及他们的风骨和处事态度。
最有代表性人物就是靖节先生陶渊明。他的《归园田居 》系列诗歌,就是典型的在“清醒的生活中放进了梦意的”。
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多年的宦海沉浮他早已“看穿了他周遭所发生的事情和他自己的,努力的徒然”,于是他回归田园种地为生。尽管常常会经受饥寒交迫的折磨,他“还保留着充分的现实感去走完人生的道路”。
在《归园田居其二》中:
“白日掩荆扉,虚室绝尘想。
……
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
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 ”
貌似已经“绝尘想”,却还“道桑麻长”。他没有真的幻灭,他有“日已广”的土地,有精神可以依托的实体,有精神可以自由驰骋的天地,他实现了自己的精神解放。
这种精神解放,是身心双解放,《归园田居》第一首和第三首里都有体现。
《归园田居其一》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羁鸟恋旧林”“久在樊笼里”的前因后果,如何挣脱羁绊是诗人也是所有现代人困扰而不得解的问题。似乎重返自然就是消除苦恼的根本途径和唯一选择。
我们的肉体最初就是来源于自然,在经历过世事沧桑打击磨难后,精神也不得不求助自然,回归自然。
都说“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之所以常常苦恼忧虑忡忡,是因为对人对事没有看明白 ,不懂得“放下执念”。
《齐物论》中记载了子綦说的一段话:“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丧我”并非失掉自我的肉体,而是去除自我的一种执念。
放下执念很难做到,所以人会痛苦,会渴望“自由”。自由是什么?真正的自由是身心解放,很多人身体有自由,可以到处走动,心灵仍在牢笼,总有许多牵挂放不下。
就像英国作家毛姆在《人生的枷锁》中所说
“人生有两宝,一是思想自由,二是行动自由。”
同时拥有这两个宝贝的才是得到了精神的解放。
现实生活中,却往往不如人意。
目前对一项精神疾病的报道和讨论已经越来越引起社会的重视。因为这种疾病已经威胁到病人自身甚至他周围人的生命安全了——抑郁症患者。
这类病人很多是外在因素的刺激造成了精神创伤,钻进牛角尖,挣脱不出,从而影响肌体的正常功能,继而加重精神疾病症状,造成许多悲剧的发生。
此类案件中,有的自杀,留下悲痛的家人,有的带着孩子一起,导致家庭分崩离析,有的甚至拉上全家……
我们不愿看到这样的惨剧,我们希望所有人都能体会到人生的乐趣,健康快乐地生活。除了药物干预,根本问题还是要从心理层面进行疏导,帮助身边有问题的人去寻找生活的快乐源泉。
但是快乐生活的源泉是什么呢?应该是我们都知道的达观,宽容——对事物的达观,对人的宽容包括自己。
“中国文化的最高理想始终是一个对人生有一种建筑在明慧的悟性上的达观的人。这种达观产生了宽怀,使人能够带着宽容的嘲讽度其一生,逃开功名利禄的诱惑,而且终于使他接受命运给他的一切东西。这种达观也使他产生了自由的意思,放浪的爱好,与他的傲骨和淡漠的态度。一个人只有具着这种自由的意识和淡漠的态度,结果才能深切的热烈地享受人生的乐趣。”(林语堂《生活不过如此》)
很好的例子,《归园田居其三》中的陶渊明: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种豆子的人,不在意荒草超过了豆苗,不在意走的路满是野草,狭窄难行,不在意傍晚的露水沾湿了衣服,只要我的心是快乐的,我的意愿没人违背!
用现在的话而言叫做“佛系”,豆长不长与我无害,衣湿不湿与我无碍,只要游目骋怀,快意随心。
这种达观,这种“放浪“、“傲骨”和“淡漠的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林语堂先生的文章,谈及的是哲学家的精神,我们联想到的是文人名士的风骨,其实这又何尝不是普通人也应该拥有的品质和心态呢。
普通人经历的事情也许并不比哲人雅士少,但是碍于水平的限制,不善于总结,也就没有将自己的人生经验成文成书流传后世。
而能够明确清晰表达自己心性的文人通过剖白自己的内心世界,留给后人和世人可以借鉴,可以用来开释的精神向导。
他们在意的是梦想的自由,清醒做“梦”。我们也有想做的梦,都有想成真的梦,我们比之先贤的差距却又那么多。
我们不能“睁着一只眼睛做梦”,我们太害怕梦醒、梦破,一旦闭上了眼睛就不愿睁开看白日梦的消失;
我们不会“用爱及温和的嘲讽来观察人生”,我们爱,爱自己爱别人,却又害怕爱的失去,没有“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坦然和随性。
所以我们需要用一生去学习。学习用宽容随性的态度热爱生活,热爱身边的人,享受人生的乐趣。
愿我们把生活当梦境一样去过,在梦境里清醒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