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姥姥家的乡下小院度过的;记得爸爸踩着单车前面载着我,后座坐着妈妈在大雪纷飞的路上骑行 20 公里,将近 2 小时,回到乡下过年,东北乡道为了排水道路两侧修建比较深的排水沟,冬天爸爸踩单车骑行乡道道路旁几乎没有建筑物遮挡很大风,就跑到排水沟中骑行,可以稍稍躲避一下寒风。那时候居然能守得住这种艰苦,现在难以想象。
姥姥家的乡下小院现在想起来却是非常温暖的,不管是春夏秋冬都是温暖的感觉,春天有红透了的樱桃,夏天是午后小睡姥姥的蒲扇,秋天有遍布田野的“天天”,冬天是亲朋好友热火朝天的杀猪包豆包。在那片美好的黑土地上太多美好的回忆,如今却已被工厂占领面目皆非…..
东北的小院是很标准的,每家每户几乎都一样的格局,房子也是方方正正的,院子也是方方正正的,一排排的房子排的整整齐齐,每个房子前面都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非常好的自我规划,所以刚刚到老公家,我对他们村子横七竖八,完全没有规则的房子院子很不习惯。
姥姥家的房子不大,只有一间卧室,卧室外面是厨房,厨房出去就是房子大门,东北房屋格局只有一个门通向户外,因此是要穿过厨房到达卧室的,也没有什么卧室的概念,基本卧室等于客厅,客厅等于卧室,因为是火炕,从统筹能源的角度卧室的火炕和厨房的炉灶是通着的,煮饭时候顺便就烧了火炕。房屋前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户外活动空间,也算入户小路,再前面就是菜园子,非常的方正,菜园子长方形,姥姥家的菜园子里边垄沟垄台菜地规规矩矩,有的种黄瓜,有的种豆角,有的种葱蒜,各自在各自的位置绝不混乱交叉,非常符合强迫症要求,我本以为所有人家的菜地都应该是这样的,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原来姥姥的规划性很强。
那时候在乡下更加是充满优越感的,周边玩伴基本都是农民的孩子,家境大不如己,甚至有捡着我吃剩的苹果核啃的,这种优越感其实还是蛮美妙的,可能是造就了我之后的几分心高气傲,谁也不服的性格的原因。白天我闯进舅姥家的菜园子里捉蜻蜓,不顾绊倒了葱,压坏了蒜;傍晚我跑到姨姥家吃掉留给小姨的窝窝头,让放学回家的小姨大叫大跳;我拿着姥姥烙的糖饼一点一点掰开喂狗,造就后边跟着四条狗的拉风风光;很多其他小孩子会挨打挨骂的事我总是可以堂而皇之的做而似乎没有任何问题。邻居家的猫漂亮可爱,可那只猫跟我不亲,需要强迫才留下,留下对我也不友善,结果呈现出一幅尴尬画面,猫走了我要大哭,然后猫被捉了回来,可是它吓我我又大哭,猫被赶走,如此往复多次,也是结结实实的坐实了我的霸道作风,连猫都不放过!舅姥的父亲,一位很有年龄的老爷爷送我外号“爷台”,而当时并不懂这个绰号的含义。我的童年时光,是开放的,放纵的,无所畏惧的,随心所欲的快乐的童年。
小时候的春节是很值得期待的,每年春节都穿上姥姥亲手缝制的红色条绒小棉袄,正月里那个穿着火红小棉袄的小姑娘隔着时空都能感受到土气,却也能隔着时空感受到那火红的幸福,姥姥同样还纳鞋底,自己做红色条绒小棉鞋,多少个冬日的早上,姥爷拿着我的小红棉袄,红棉鞋在炉火旁烤热等我起床穿上暖暖的衣服鞋子。那时候的冬日真是美啊,黑土地上覆盖一层厚厚的白雪,乡下的雪地很干净,安安静静的像一层厚厚的被子。春节前夕是最热闹最繁忙的时间段,每家每户都会包上一批粘豆包,有点像流水线一样满屋子都是的感觉,蒸好了直接放到户外的小棚子里,天然冰箱直接冷冻,正月里慢慢吃。
不知为何我对杀年猪印象特别深刻,我感觉主要可能是因为杀猪时猪叫的声音太刻骨铭心了,可是后来 2008 年去湖南那次也有杀猪,那猪几乎没叫,杀猪的程序远不如小时候东北的震撼。经过仔细思考比较,我认为主要的原因是小时候东北杀猪主要是请几位邻居帮忙,都不是专业人士,常常是手忙脚乱跟猪斗智斗勇捉住了绑好了,此过程时间颇长导致猪的疯狂嚎叫,而杀的时候应该也是不够专业,无法一刀致命,导致猪痛苦时间过长,惨叫声音更加凄厉,而给我造成童年阴影,配合对杀猪叫声的听觉记忆,杀猪时候猪血流在地上的视觉记忆也非常清晰,鲜红的猪血流在白色的雪地上画面感很强。东北杀猪非常忙碌,很多人忙来忙去忙很久似的,而 08 年湖南年会那次买来农家猪请人杀猪我也以为场面会很混乱,结果好像一个不留意甚至都没听到猪叫声,转了个身回来发现已经在退猪毛了,再转个身已经看不到猪,只看见分割的猪肉,专业人士不一样啊,可是我还挺怀念小时候那人多忙乱的感觉的。
春节时候乡下燃放烟花也是记忆深处的美丽,看过很多次绚烂多彩,美轮美奂的烟火,却再没见过夜空里猛然间升起一簇光芒到空中绽开洒落一片星光掉落在银色的雪地上,我后来也想了很多,为什么现在看烟花都找不到小时候的感觉,可能是当年的夜空几乎没有光污染,在纯黑的夜空中燃起烟花和现在满是灯光的感觉不同,还有一片白雪皑皑银色的映衬更加突显了烟花的绝美璀璨。
元宵时候还有个送灯的仪式,不知用什么材料,燃起点点火光,在黑夜里菜院子的小路上一路排好一定间隔一直燃着,家门口星星火光延续到小路的尽头,很美,很美……,很像路灯的模样,但火光在跳动,远比路灯生动而又灵性——
后来曾经回去过几次当年姥姥的小院,儿时的痕迹荡然无存,完全不见了哪怕一点点当年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