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在车站等我,但我没有下车。就像聂赫留朵夫那样,我在车厢里和人疯狂打牌。
列车的目的地,就是前线。我们刚从国境线的西边打了一场硬仗,正往东部边疆赶去。那里现在正有中央委员在慰问士兵,而且敌人战斗力丝毫不亚于西边。
我在列车上远远地就看见她在焦急张望,列车走近时,我还看见她双颊的泪水。毫无疑问,她的眼里充满渴望,而这种渴望恰如两道暖暖的阳光,照耀得我舒服极了。
我偏偏在这种温暖的舒适中发了牛性:她很爱我,我不用再做任何事情来维护这份感情,我要继续打牌!
火车一共停半个小时,而我一直在打牌的兴头上没起身。
其实她所站的位置正对我所处的车厢,车停的时候,她隔着窗户焦急地往里寻望,因为有人下车,所以刚好把我挡住了。
然后她就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往前面的车厢一节一节找过去,迎面的风吹起她的大衣衣领,她的脑后扎着两条又黑又长的大辫子,那背影真是美极了!
而我竟然没有起了一丝的怜香惜玉之心,如果不是牌局正酣,我早大声向周围的人炫耀女朋友多么美丽了!
等我意识到牌局耗时太久,再抬头找她时,整个车站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她似乎已经走了。
我走到车厢门口,乘务员拦住了我,告诉我火车马上就开,所有人不能再下车。
听到这个消息我多少有些恼火,又很不耐烦问他为什么车站里人忽然就这么少?
他告诉我为了安全,车站开车前已经清人了。
我突然觉得我刚才似乎突然就变傻了,为什么我就是不下车?
我已经三个月没有见到她了,这三个月来每周我要给她至少写五封信,我的梦里全部都是她!为什么真的见到她了我反而无动于衷麻木地坐着打牌?
我的脑子里天旋地转全是后悔,眼泪忽地滚滚而出。
就在这时,列车开启,车站外传来一阵骚动。一架纸飞机飘进了站内,直愣愣的朝我飞来。列车快它也快,它好像一直在瞄准我。
乘务员忽然推了我一把,穿着军服在车厢门口大把洒泪的士兵他见得多了,已经觉得再正常不过。不知有多少人通过这道门和母亲、妻子还有女儿告别,更不知有多少强壮高大的汉子曾在此洒下泪水。
他说,去吧,回到坐位上去,把力气留到前线去使!
只听“波”的一声,那架纸飞机撞在车厢门的玻璃上,然后又贴着玻璃跟着火车跑了一会儿。
原来其他男人是和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告别,而我等来了她却不抓紧正面相见,最后只剩下这架莫名的纸飞机来送我。
她来了,我不愿下车;我想下车的时候,她走了。
等我真正下车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因为下车后就要立刻执行任务。
“瓦洛佳!”我仿佛听到她的声音,是她在叫我吗?我回转身,原来真的是她!
“娜塔莎,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在车站没有找到你,但这是最后一班开往这里的火车,所以我也上车了。我一节又一节的车厢找遍了,终于在下车的这一瞬间找到你。瓦洛佳,你还好吗?”
“娜塔莎,我好,我很好!你也要好好的!”
警报声响起,敌人的空袭会在两个小时后到来,身后的战友催促我赶快去执行任务。
我送娜塔莎上了车,亲吻她的额头,亲吻她的衣领,亲吻她的长辫!
列车开走了!
我们的任务就是提前破坏敌人的空袭,因为他们的空袭目标就是娜塔莎所在的列车,车上有我们全师的伤兵,以及前来慰问的中央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