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父母的信(2017.12初)

爸爸,妈妈:

你们好!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你们了。我想,你们应该对我很不满意,可能也会心生狐疑,心想:“她怎么了?”

写这封信,就是想告诉你们,我怎么了。

作为你们的女儿,在我的记忆里,其实我和你们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好。上大学之前,是关系不好,经常争吵,但是仍然信赖亲昵。上大学之后,尤其是工作之后,我和你们的争吵越来越少,但这种争吵是建立在不亲昵的基础上。我渐渐意识到,很难跟你们沟通,无法跟你们沟通,对你们,我只能供奉着,小心翼翼地侍奉着,似乎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我才能平安,才能拥有平静,没有争吵。

我真的畏惧争吵和谴责。

本来,我以为,我会小心翼翼地供奉你们一辈子,虽然每次跟你们打交道时,我都压力山大,因为你们对我来说,就是最权威最严厉的领导。

但是现在,我出了状况,对你们的这种供奉,我持续不下去了。而且,打心底里,我反感这种“供奉”。我选择“供奉”,是因为无奈。

从今年七月份起,我的抑郁症就复发了。到十月、十一月,我的病症已经相当严重了,很难承担家庭、工作的任务,差不多三、四天就会崩溃一次,崩溃的时候,没有个人样。

由于抑郁症,我自顾不暇,实在没有力气平和地继续供奉你们了。

而且,你们,仍然是我抑郁的主因。虽然我无力再去供奉你们,但我仍然时常想起你们,想到我又有多长时间没有给你们打电话了,想到方舟要结婚了,想到我的种种表现肯定又让你们不满了……这些,全部是来自于你们的压力。我说过,我害怕争吵和谴责,所以我选择了委曲求全地供奉你们。

或许,曾经某个时间段对你们的供奉,令你们很满意,你们很享受。但是,我真的无法再继续了。

抑郁症,使得我不得不和命运去抗争,使得我在努力为自己重新洗牌,包括,对待你们的方式。

从小到大,你们对我最多的谴责就是“忤逆”、“不孝”、“翅膀硬了”、“不知感恩”,等等。

如你们所愿,从我有了自我理念之后,我就真的忤逆、不孝了。我反对中国的孝道,我认为这是中国父母对子女的绑架。由于畏惧你们,我从来没有表达过这种真实想法。

在我最痛恨孝道的日子里,我见到相关的宣传标语就会十分气愤,我还十分厌恶歌颂父爱、母爱的影视作品。

在我的思想中,“孝”是根本就不该存在的东西。孩子无论多小,多大,他都和他的父母是平等的,他不是物,不为谁所有。孩子是人,父母也是人,孩子与父母之间的关系,本就应该只是出于人与人之间最根本的关系,那本应该是情分与爱;当然,也可以是强权,就如同我曾经因为畏惧而臣服于你们的强权一样。

我理想的状态是,我的生活中不再有强权。我对你们的情分与爱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我对你们,自然就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而不是伪装、奉迎,定期接受审查和朝拜。当然,你们仍然可以继续使用强权,逼我们还债,跑到天津来争吵,制造事端,做各种疯狂的摧残打击我们的事情。我准备好抗争,最终胜利或低头,或者玉石俱焚。强扭的瓜真的不甜。

我对你们,是有亲情的,但是这份亲情不多。很长时间,我对你们都是畏惧,畏惧。我忘恩负义,我冷酷无情,我真的忘了你们对我的好。我对你们所剩的微薄亲情现阶段肯定不能够令你们满意,但以后,等我调整好了,等你们也调整好了。我想,你们是有机会满意的。我的调整,是指我感受到幸福富足;一个人的爱,不是给出去的,而是溢出去的;我自己都是枯竭的,又怎么可能有力气去关照其他人;等我先把自己填补好了,再去对你们好吧。而你们的调整,就是你们对我的依赖和期望的减少,希望你们找到自己,成就自己,放过自己,也放过我。

关于抑郁症,你们肯定充满了怀疑和震惊。但这是一种真实存在于我身上的病。抑郁症、焦虑症、边缘型人格障碍,这些全是我的问题。这些东西不是瞎扯,而是真实存在的。

我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抑郁症深重了,多次想要自杀,出现幻觉。后来,我便接受了自己第一次抑郁症治疗,为期一年多,其实也没好利索,这些你们都不知道。

第一次治疗时,效果十分明显。而这一次,我已经试了四种药物了,作用甚微;当自身痛苦不堪成为家庭的负累的时候,我仍然只能寄希望于求医和治疗,我也巴望自己快点好起来,这样,jianglei能少些负累,孩子的成长也能少受些影响,孩子也能受到更好的照顾。但是医生说,第二次治疗确实比较难治,并且医生还提醒我,一定要小心和避免第三次发病。

看到这里,难免你们有很多事情要问,很多情况渴望掌握。我没有心情和力气答复你们。Jianglei,也请你们不要打扰他,追问他。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找到了他,他真的很棒。没有他,我早已顺其自然地死了很多次了。但是,他真的担负了很多,他很无辜,又很累,他承受着许多人不能承受着的东西,也完成着许多人不能完成着的奇迹。这次发病,jiang不但在承受本来应由我们两人共同承担的家庭和工作责任,而且还在承受着由我发病增添的新的压力和苦难。很多时候,他也快崩溃了。所以,恳请你们不要打扰他。

恳请你们不要打扰我们的小家庭,让我能够平静地自我疗愈,让我的小家能够平静的越过越好。没错,我是想把孩子照顾好的,而且这是我对自己的首要要求。我的孩子,请你们不用担心,我在尽我所能的减少对他的负面影响。他一定会成长的很好。

差不多,这封信每写一段,我都能想象出你们相互埋怨,或者暴跳如雷的样子。我真的无意激怒你们,更无意激发你们的争吵和矛盾。相反,我本心是希望你们平静快乐的,我希望你们能够相互支持,相互感念,多给予对方些安慰与温暖。由于患病,我了解了许多心理上的病情。如果你们也出现抑郁难以自持的情况,可以考虑去北京大学第六医院寻求治疗。你们还可以买一本古典的《拆掉思维里的墙》看一看。相比放不过自己,放不过别人,承认自己有心理或精神疾病,去寻求治疗并不可怕。

最后,恳请你们顺遂了我的心愿。短期一两年之内,不要打扰我们,给我一个调整的时间。长期,这一辈子,不要对我的孝顺要求太高,让我能够对你们表里如一,心到哪里,行为就到哪里。归根到底,我也不是一个全然无情的人,请你们对我对你们的感情有些信心。

还有,请不要走极端,不要这封信看了一半或是看完后便愤然思量着从此以后跟我恩断义绝之类的决断。冷静下来,我想你们就能明白,恩断义绝,是对我们双方的伤害。

孩子本就应该长大远去。夫妻、或者自己,才应该是最亲的人。愿你们能彼此珍惜、包容,团结,温暖并支持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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