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开禧北伐梦成空

                    第十一节 议和败

公元1207年二月，对于南宋来说，应该是幸运之月，一是西蜀的叛乱分子吴曦被诛杀了；二是金军主力都退回了淮河之北，金军形成的军事压力消除了；三是，金军统帅仆散揆病了，而且没有挺几天就死了。金国皇帝完颜璟只得命左丞相完颜宗浩到开封来接管仆散揆的这一摊子。

金军新统帅上任，和部下肯定有一个磨合期，加上西蜀平稳，如果韩侂胄此时能够抓住机遇，调遣得力干将和金军再干一仗，结局如何，尚难预料！但前提之一是：韩侂胄敢干，之二是，有能征惯战的战将，可惜的是，现在南宋这两个条件都没有了。

首先来说，由于抵挡金军九路进攻的失败，韩侂胄的信心基本丧失了，如今金军主动求和，机会难得，韩侂胄极想抓住，维持战前状态。可见韩侂胄北伐，确实有投机的心理，更是以此巩固自己权力的一种手段。否则，如果真心是为朝廷考虑，欲为祖宗复仇，欲创盖世伟业，在一些挫折面前，定会百折不挠，战斗到底！哪会退缩不前，为自己身后计？

其次来说，南宋此时缺乏良将，东南除了毕再遇，无人可以叫响名头。本来还有田俊迈可以独当一面，却被郭倬当筹码送给了金军。西蜀本来有李好义、杨巨源等后起之秀，如果再加以历练，必将大放异彩，却被安丙自折手足断送了。在这种情况下，韩侂胄想到议和，也在情理之中了。

但是，派谁去金军大营议和呢？韩侂胄颇为踌躇。有人推荐了萧山县丞方信孺。此时方信孺才三十岁。方信孺从萧山赶至临安，韩侂胄命他出使金军，方信孺慷慨应允，不过，他反问韩侂胄道：“挑起战争的是我们，如果金人追问首谋之人，我怎么答复？”

韩侂胄当然也无法答复，只是对方信孺的胆量惊惧不已！方信孺即以枢密院参谋官的身份，手持“督师江淮军马”张岩的书信，前往金军元帅府。

途径金军驻守的濠州时，濠州守将纥石烈子仁将方信孺拦下，关入大牢，断绝方信孺饮食，并以刀剑威吓，要求方信孺先答应前次提的五项条件。

方信孺毅然道：“返还俘虏，缴纳岁币没有问题，绑缚首谋，从古到今的谈判也没有这种事例，至于将军所说的称臣、割地，则不是我做臣子的所能答应的！”

纥石烈子仁大怒道：“难道你不想活着回去？”

方信孺冷笑道：“我奉命出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纥石烈子仁无法令方信孺屈服，只得放他去开封和左丞相完颜宗浩见面。

方信孺至开封，先住在旅店，完颜宗浩命传话的人来说，还是坚持纥石烈所提的五件事，并道：“称臣，割地，前朝有先例！”

方信孺道：“以前靖康年间仓促割让三镇之地，绍兴年间因为韦太后的原因，所以暂且委屈。如今怎么可以引用这些所谓的先例？这件事不但我不敢答应，就是江淮都督府也不敢上奏朝廷。我请求和左丞相见面再谈！”

完颜宗浩在军帐中接见方信孺，卫兵环列，张牙舞爪。完颜宗浩直接威胁道：“不答应五件事，我的兵就南下了！”方信孺毫不畏惧地回怼。

完颜宗浩恼怒道：“你们先起兵生事，如今又竭力求和，什么缘故？”

方信孺回道：“兴兵复仇，是为江山社稷，屈己求和，是为百姓生灵！”方信孺真是一张利口啊！完颜宗浩不能对答，将回信交给方信孺道：“是打是和，等你再来谈吧！”

方信孺回来后，宁宗赵扩命大臣讨论如何回复金军，定下了归还俘虏、处罚首谋、增加岁币五万的调子，让方信孺再去金营。金人还不满意，仍然坚持五项条件。方信孺分辩道：“我朝增加岁币，已经是卑屈了，怎么可能再在名分和疆土方面再让步？如果讲道理，我朝起兵是去年四月，你们引诱吴曦反叛则在三月，到底谁有理？如果讲战争胜负，你们得了滁州、濠州，我们取了泗洲、涟水！你们夸耀胥浦桥胜利，我们也有凤凰山之捷报。你们认为我军不能攻下宿州、寿州，你们就能攻下我们的庐州、楚州么？现在五件事我们答应了三件，你们还不满意，最后不过再打罢了！”

方信孺说得掷地有声，金人无奈，答应了方信孺要求。方信孺回国后，向朝廷汇报了谈判经过，结果，不知是何原因，也不知谁做的决定，朝廷竟命林拱辰为通谢使，许诺给金军增加一百万缗通谢钱（犒劳礼金），让他和方信孺持国书及盟约草稿，再去开封。结果，完颜宗浩见无端多了一百万缗，觉得还有谈判空间，马上变卦了，反而责怪方信孺没有尽心，又要杀要关地威胁恫吓！此等伎俩，方信孺司空见惯，不为所动。

传话者道：“此事不是犒军钱能解决的！”

方信孺毅然道：“岁币不可能再增加了，因此用通谢钱代替，你们得陇望蜀，我唯有一死而已！”

传话者道：“恐怕死不了，丞相要扣押你到开封！”

方信孺毫不犹豫地道：“留在这里也是死，有辱使命还是死，还不如死在此地荣光！”方信孺第三次出使金军，仍然空手而回。

韩侂胄特召方信孺询问谈判内容，方信孺道：“敌军所要求的有五件事：一，割两淮；二，增岁币；三，索要归正人；四，索要犒师银；第五条我不敢说！”

韩侂胄再三问，方信孺始终不吭声，直到韩侂胄发怒，厉声责问，方信孺才缓缓道：“他们想要太师的首级！”

韩侂胄一听，暴跳如雷，你金军欺人太甚了，敢情我韩侂胄不发威，你还真以为我是病猫呀？你方信孺来来回回三次，就谈成这个结果？谈得要我韩侂胄的头颅？你方信孺别去了，我另派人去，谈的成就谈，谈不成就开打！

九月，韩侂胄命王柟出使金军，并将张岩免职，让赵淳为江淮置制使，督促毕再遇整军备战，并致信四川安丙，做好开战准备。同时起用辛弃疾为枢密院都承旨，负责指挥军事，可是辛弃疾来不及上任便病逝了。宋金之间，能否再起烽烟？韩侂胄的命运又将如何？

佐料：方信孺不仅胆识过人，能言善辩，而且颇有谋略。他在番禺为县尉时，有盗贼抢劫商人，方信孺奉命缉捕，强盗们正在河边沙滩分赃物，方信孺先命人将强盗的船拖走，然后挥众捕捉，盗贼见官军冲来，惊慌失措，欲登船而逃，但船已不知去向，只得束手就擒，不曾走脱一个。

方信孺被韩侂胄免职后不久，韩侂胄被杀，王柟和谈成功回来，向朝廷秉奏道：“和议能成功，都是因为方信孺曾经历尽艰难，再三传话之力。他不畏强暴，在强敌丛中驳斥敌酋，方信孺当其难，我当其易。我每次见金人，他们必定问方信孺在哪里？公道在人心，即使敌人也不例外！请朝廷录方信孺之功，赦免其过！”王柟也是厚道人啊！后朝廷重新起用方信孺，知韶州，知真州等。

可方信孺性格豪爽，挥金如土，家里时常宾客满座，而这些所谓的宾客，不仅要吃好，而且要拿走，有人甚至用车满载而归。方信孺终于财力枯竭，随后宾客也不上门了，方信孺不久郁郁而终，年仅四十多岁，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