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上的等待
记不清有多久,没有静下心来提笔拼凑文字了。玩物丧志的我,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初心。仿佛,我所有的灵感,都被冻死在这个极不平凡的冬季;仿佛,我所能驾驭的文字,都在这个凛冽的冬天将我抛弃。
那些,曾经带给我温暖的人和事,都在时过境迁中渐行渐远。如同这个冬天的暖炉,如同我此刻握在手心里的温度,在对我若即若离,分分钟便可以弃我而去。其实,我又何尝不知,有些伤痛,注定无法愈合。有些过往,注定会被岁月的尘埃掩埋。如同那些见不得光的婚外情,我们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拿着高音喇叭大张旗鼓地走街串巷地宣扬,于是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暗无天日的时刻,自娱自乐地自我陶醉与迷离。甚至,可笑至极尴尬至极的是:我常常把自己感动得泪眼花花,而在这漫无边际的黑夜里,却依然无动于衷的继续着它明目张胆的黑。
突然之间,就想起了一件遥远的往事:犹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家乡的老屋的侧檐下,有一块大石板,由于长年累月的被日晒雨淋和风吹雨打,而被打磨得光滑发亮。很多人的屁股都曾顺理成章地踏在那块大石板上,因为那块大石板的地理位置相当好,刚好正对着公路。只要坐在那块大石板上,就可以看得见来来往往的人群,可以看得见公路下面一块块的稻田,也可以看得见张家的牛吞食了李家的稻子,还可以坐在这块大石板上道东家长话西家短。稻田下面,是一条绿锦缎似的大河,一座苍翠欲滴的青山,世世代代守护着这条大河。当然,也可以说是那条大河,世世代代都在滋润着那座大山,以及住在大山脚下地世世代代的每一位村民。
貌似,我又越扯越远了。话题还得回到那块大石板上。那块大石板被长年累月的日晒雨淋着,石板上最不缺的就是屁股。瘦骨嶙峋的屁“骨”也好,皮厚肉多的屁“鼓”也罢,那块石板都在那儿一言不发地默默承受着。记得小的时候,我就经常坐在那块石板上,等待着父母从田间地头归来,自己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等着等着,就在那块石板上睡着了,醒来后已经睡在了家里的床上。每天,坐在那块石板上等待着父母归来,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那块石板上坐着的人,换成了我的父亲,我一次次的告别,一次次的远行,一次次的归来,都会看见父亲坐在那块石板上,手里握着旱烟袋,有一阵没一阵的磕着。等我走进了,父亲也就起身了,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最沉的东西,然后转身进屋。
当我还在公路上时,就能一眼认出坐在那块石板上的人是不是父亲。这一切的一切,都演绎得那么自然,不需要任何导演来编排,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彩排,而似乎每一次的顺理成章,都是日积月累的水到渠成。坐在那块石板上,等待父母从田间地头归来,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而后来,父亲坐在那块石板上,等待我远行归来,竟也成了父亲的习惯。同样的都是习惯,同样的习惯中藏着殷殷的期盼。
我想,在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中等身材,皮肤黝黑暗黄,有一双割谷砍柴都不在话下的大手。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也是个地地道道的粗人,一辈子做着地地道道的农活。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云南当了六年的兵,在服兵役期间,当过火夫做过马夫。在当火夫的时候,解决过战友之间的伙食纠纷;在做马夫的时候,降服了一匹性子最烈的马。但是由于大字不识几个,服满兵役以后只能退伍,退伍后又因为大字不识几个,所以没有混到国家口粮。父亲平时的时候,都是只顾埋头苦干,所说的话都不多。只有在几杯黄酒下肚以后,他才开始喋喋不休地教育我们:做人做事都要讲良心,不能昧着良心做人做事。
父亲还说:人和人之间,磕磕绊绊都是难免的,牙齿和舌头那么相好都会相咬,更何况人呢?所以,与人相处要学会包容。
当然,父亲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钟声就是命令。在生活中,也要时时处处为自己敲响警钟!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还很纳闷,大字不识几个的父亲,从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大道理?
习惯了,父亲酒后的喋喋不休的唠叨;听惯了,父亲酒后的铁马冰河的故事;习惯了,父亲坐在老屋侧檐下等我回家的样子。突然有一天,一个晴天霹雳,夺走了我所有的习惯,让我感觉天旋地转、山崩地裂、无所适从却又无可奈何。
迄今为止,父亲已经离我而去十年之久。十年来,父亲频频入梦,每每忆及父亲,都会让我食不下咽、寝难安席。是的,若不是经历了生离死别,又怎会痛得如此撕心裂肺?若不是回忆太过刻骨铭心,又怎会记得这般深入骨髓?
曾经想过,将父亲的等待,将父亲的故事,和我对父亲的感激,以及我对父亲的思念都化成涓涓细流的文字,也算是对父亲的一份纪念。可是,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既担心词不达意,又害怕言过其实。既担心词藻太过华丽,又害怕语言太过肤浅。亵渎辜负了那份厚实温暖的父爱!
罢了!罢了!!罢了!!!
那石板上深情的等待,那肩胛上厚实的父爱,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道得尽的?
石板上的等待
犹记得,老屋的侧檐下面
有一块大石板
因长年累月的日晒雨淋、风吹雨打
大石板,被岁月洗磨得光滑发亮
小时候,我常常坐在大石板上
等待父母从田间地头归来
记不清有多少次,我在大石板上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睡在了温暖的被窝里
长大后,我一次次地远行归来
父亲都会坐在那块大石板上等我
寒来暑往,年复一年
父亲的等待不知疲倦,也成了理所当然
只是有一天
当我再次远行,归来时
等待我的,就只剩下了
老屋侧檐下的,那块大石板
纵使岁月不停留,仍有文字可回首。我想:就让这白纸黑字,为自己的心灵独白,做个见证吧!就让自己的情感,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寻找一个归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