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秋的F城里弥漫着暧昧的氛围，微冷的空气似乎在配合绅士们的风度。

      “明玉，披上我的大衣吧”

      白喻楼脱下自己藏蓝色的风衣为身旁的女子披上，动作熟练而优雅，眼中的深情是经过千锤百炼后的恰到好处。女子的嘴角微微上翘，在白嫩的脸颊上牵引出两片红晕。

      “你不冷么？要不各穿一半？”

      明玉的话里带着娇羞的尾音，无论谁听了都不会拒绝这个动人的提议，白喻楼也不例外。

      藏蓝色风衣包裹下的两人依偎在一起。白喻楼搂着明玉纤细的腰肢，力道不轻不重。明玉说着一会儿要去的餐厅，声音不大不小。二人的距离宛若经过测量的黄金尺寸，撩人而不过分粘腻。

        近郊的西餐厅安静雅致，吊在天花板上的灯被羽毛随意包被，洒出的光线温暖又漫不经心。

      侍者领着白喻楼和明玉到预订的桌前，双手交叠在小腹等待点餐。

      “明玉，想吃什么就点吧”

      白喻楼把封皮别致的菜单递给明玉，顺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没有人知道这笑容经过了多少人的雕刻才有了如今的魅力。

      “那我可随便点咯，今天要狠狠地敲诈你一笔”

      明玉说完嘴角向右扯出一个夸张的笑，俏皮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旁边的侍者都忍不住偷瞧了一眼，这女孩儿笑起来好可爱，很符合如今元气少女的潮流呢。

      “我就要这些啦，喻楼，你要什么？”

      “和你的一样就好，另外，把我存在这儿的红酒拿过来吧，谢谢”

      侍者极有礼貌的离开了，餐厅的玻璃窗上映着二人虚幻的影子。

      F城近郊的夜色格外深沉。

                        二

              为什么？

      白喻楼看着自己身边正在搓手的姑娘，胸中的不快愈发膨胀。

      明玉是白喻楼的高中同学，最近两人在一次画展中偶然碰到了，经过几次交往，明玉装作无意地提出了要一起吃顿饭，白喻楼起先推脱了，可明玉不厌其烦地继续暗示，白喻楼如往常一般屈服了。

      明玉披着自己风衣的样子美的不真实，仿佛是好几个女孩重合在一起的幻影。白喻楼使劲眨了眨眼，明玉正对着他微笑，珊瑚色的双唇轻轻张开，预示着又要有一串恼人的话要从她的嘴里溜出来了。

      白喻楼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掌心，锐利的疼痛宣示着他并非身处幻境。

      若是我并非被困于幻境，那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说着相同的话，做着类似的事呢？

      一年前的林宁，八个月前的方洛雪，半年前的卢月，还有三个月前的一个女生，白喻楼已不记得她的名字了，还有现在的明玉。

      白喻楼冷冷地看着明玉清秀的侧脸，若有若无的发香钻入他的鼻腔。好像是虫二牌的洗发水？以前有一个女生头发上也有这种味道，第一次闻的时候还真觉得很美呢，白喻楼笑了一下，很快又收住了笑意，秋风吹过他大理石般苍白的面容。

      虫二，取的是“風月无边”之意，曾经是个小众的牌子，其香味清新中裹着馥郁，很是特别 ，让人印象深刻。只是最近突然火了起来，博得了很多女性的青睐，大街小巷中时常会有这种气息，闻之竟也觉得艳俗了。

      同样的事物或手段，少数人偶尔用一次觉得动人，多数人用的频繁了会惹人厌烦。

                      三

        红酒随着明玉的手腕晃动在杯子里尽情释放自己的醇香，酒香在二人周围氤氲出一种暗红的柔光。

      “喻楼”

      “嗯？”

      白喻楼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明玉朦胧的眼光，像秋天的湖泊上起了一层薄雾。

      “没事，你的红酒，很好喝”

      明玉笑容的弧度有些过大了，缓慢的眨眼透露出淡淡的醉意。

      “是么？红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白喻楼说了一句人尽皆知的广告语，明玉的笑声有些混浊，然后又喝了许多红酒。

      “你觉得我这件白毛衣怎么样？”

      明玉指着身上的毛衣问道

      “挺好看的啊”

      “其实这是情侣装，还有一个男款呢”

      白喻楼拿餐刀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那你可以把男款也买回来啊，明玉女扮男装应该也很漂亮。”

      明玉的眼里有明显的惊诧，白喻楼的回答似乎连她的三分醉意都点醒了。

      “是么？那改天咱们一起去买啊”

      明玉伸出手去，用纤细的食指拂去了白喻楼嘴角的汤汁，白喻楼的嘴角不易觉察的抽搐了一瞬。

      “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

      白喻楼擦了擦嘴便离开了餐桌。洗手间里空无一人，明亮的镜子里是白喻楼空洞绝望的眼神，他打开水龙头狠狠地洗了把脸，无数水痕残留在白喻楼脸上，仿佛他曾泪如雨下。

      初秋的风已可以吹透衣衫，白喻楼感觉右臂比左臂更冷一些，明玉刚刚抱过他的右臂。半个小时前的场景白喻楼仍历历在目，明玉得知白喻楼今晚不能再陪她后失望的神情让他有一丝快慰，送明玉回家的路上又是一大段无聊暧昧的话。

      此时白喻楼一个人走在冷清的街道上，无人陪伴，他觉得风都温柔了很多。

                          四

        白喻楼看着对面脸色微红的明玉突然觉得很可笑。

      人们是如此热衷于模仿，直到最后都变成相同模样。

    明玉的声音嘶哑性感，可惜白喻楼的温柔早已被耗光了，被他人日复一日相同的话消耗光了。

      白喻楼多么怀念前几天与明玉的对话，语句简约，意义明朗，二人间的关系如白水般清澈。

        可是，大多数人觉得白水不够味儿，总想着加些糖，加些蜂蜜……让水变得粘粘腻腻。以为加了许多配料可以抚慰自己的心房的干渴，却不知这种水会越喝越渴，越渴便想要更多。多少男女张着干裂的双唇但仍要在水中加些蜜糖。

      白喻楼的嘴角感到了明玉的温热指尖，禁不住抽搐了一下。这个动作在电视剧中出现的频率已经让他麻木，貌似最近还上榜了最让男人心动的举动？呵，连这个都有排行榜，好像人的反应都已被规定好了。

      教人得爱术兴，得真爱者人亡。

      嘴巴不听使唤般说出来白喻楼曾无数次压在心中的话。

      “抱歉，今晚有事不能继续陪你了”

      这当然是一句谎话，但其承载的意义对白喻楼来说比今晚说的任何一句话都真实。他突然有一种被释放的感觉，好像曾经把他牵制在地上的那根绳子被他挣断了，他站上了云朵之巅。

      明玉残留在他臂上的温暖此时已被晚风吹散，飒飒的凉意让他觉得真诚而畅快。

                        五

      “喻楼，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饭啊？这么犹犹豫豫，我还能吃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