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夜里12点半了,我加好了班回到宿舍,突然就是想喝一口海马泡的酒,我掂量了一下时间,估计彭炼根还没睡,就从微信视频上叫他,也就几秒钟,他就接起了电话,我俩聊了起来。
他兴奋的告诉我,他新买下了一家店面,准备把“顺标堂”做大做强。他开心地说:“我把自己住的房子抵押贷款后得到了一笔钱,才把房款凑足。”“你为啥不张嘴呀,我可以支持你两万。”我不解的问。他说,“几万块钱哪里够,要几十万才行,后来想想算了,还是我自己解决吧”。
“我想喝点海马酒了。”暖了暖场,我切入了正题。“要不你帮我买几个海马也行,我自己回来泡。”“你喜欢喝这玩意呀,这种酒腥的狠,我这里有,回头给你寄去一点。”彭炼根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又找你老丈人去偷吗?”我戏谑道。他揶揄着回应:“什么叫偷,我直接让他送你就好了。”
又东拉西扯了10多分钟,我们挂了电话。我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时光的小车飞快的拉着我退回到几年前。
彭炼根是我在“江门舰”几个最好的兄弟之一,在部队我们习惯称呼12年以上军龄的老兵“老+姓”。老彭是一个脾气特别好的人,认识他这么多年,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没有见过他发过火。如果他把眼睛瞪大,整张脸黑黑的拉下来,保准是唬你,过不了3秒钟,冰碴子一样的脸保准能绽放出春天里花朵一样的笑容。
老彭是湖南人,南方男人的典型特征很明显。个头比我略高一点,眉骨耸立,脸颊狭长,是那种看上去比较瘦,摸上去有肉的男人,40左右岁的年纪,更是衬托得他英气十足。
在舰上的时候,老彭是导水技师,他的岗位是让很多人眼红的能留转高级士官的岗位。那个时候老彭专业技能过得硬,既年轻又多才多艺,不仅是舰上的技师骨干,还兼职义务给官兵们理发。他理发的技术确实是好,不光是给舰上领导,就连大队机关的和水警区机关的领导都慕名来找他理发。
只要老彭拿起理发剪,3兵仓门口就会排起队。有时候排了一个多小时也排不上号,头脑灵活的小兄弟就会把舰上早餐时剩下的奶拿来两盒,悄悄“贿赂”一下他,老彭嬉笑着就给他加塞插个队。后来这个秘密被全部兄弟们都知道了,从此以后,导弹指挥室里的奶呀、梨呀啥的就没断过。我每次去都把自己的口袋塞满了才出来。
老彭身兼数职,他总是乐呵呵的埋头苦干,有时候到了节假日,还忙里抽闲的和我们打上一把扑克牌。那时,我们喜欢4人打对家的“5、10、K”,谁家先赢够了2000分算胜利方,在计分本上就会画上一只小红旗表示庆祝。我们找舰上文书领来两幅扑克,在地上铺一块纸板箱,还要再找一块破布啥的铺上。有的人找来一件淘汰的橘红色救生衣垫在屁股下面,有人直接把作训鞋脱了坐在上面,有的干脆坐在地上,一局牌就这样开始了。
说是打牌,其实打的是氛围。我每次去打总是输多赢少,也保不齐哪一次手气好,因为摸到手里的牌硬而赢一次。我爱和导指班长杨国辉坐对家组成一队,他的牌技比我好。
“怎么着,老赵,看来你还是不服气呀?”牌还没开始摸,老彭就开始挤兑我。我自然也不会示弱:“你说的那是上一次,今天我肯定要削你!”“还削我,大拉吧你(被抓住输20分的意思)!”
眼看着嘴仗打起来了,国辉肯定出面圆场:“嘿嘿嘿,你俩都是煮熟的鸭子——嘴硬,这输赢得看手里的牌,今天你俩谁也别争,干脆一个大拉一个小拉算了!”一看没完没了,我赶紧催促他们摸牌。
“3个3,3个4,带上对5、对6,各位,飞机我先开一趟?啊?没人要啊,10分先到手喽?”该着我先出,得意洋洋的样子逗得看热闹的兄弟们捧腹大笑。
开始有人怂恿,“老彭,我要是你我就管上他”。老彭撵开手里的牌,攒攒劲甩出三张,大喊道:“五加皮!”啪的一声,一套假“5、10、K”就摔在的牌堆上。
就在他要捡分的时候,国辉按住了他的手:“老彭,你瞧瞧这是啥!”只见他拿出了一套纯黑桃的“5、10、K”。国辉得了分,咧开大嘴笑了。“好兄弟,干得好!”我和国辉击个掌,表示一下完美的配合。要不了一个小时,一局就打完了,一屋子的快乐驱散了我们一天工作的苦累。
一次,正在我们玩的尽兴的时候,还是枪炮长代理着(小)副舰长工作的郭副长突然走进了导指。坐在地上打牌的老彭“噔”的一下子站起来,手里抄起我们已经画上小红旗的本子,拿上笔,光着脚跑到门口。只见郭副长满面笑容,说:“彭技师,你是值明天的内仓值日吧,咱们明天补休一天,推迟半个小时起床,今晚广播的时候说一下。”“好好。”老彭答应着,把领导的指示安排记在了本子上。我偷偷地抬起头,看着老彭脸上的表情既严肃又认真,饱含着尊敬和落实,又不显得谄媚,就是让领导觉着这么舒服,我心说话,老彭这个班长骨干算是干到家了。
老彭在舰上群众基础好,更是得到了各级领导的认可,高度评价他是“江门舰”的优秀士官代表。他留转高级士官时,上上下下一路绿灯,就在大家都觉得他马上要挂3道拐的时候,老彭自己反悔不干了。
舰上的郭书记反复找他确认,也反复做他工作,劝他不要放弃。我作为他的好兄弟,更是舍不得他。那次晚饭后我俩去散步,我说了得有两卡车的话,他一句话也没有说。那一晚,潮水涨的足足的,把靠在码头上的战舰托的很高,昏暗的夜色,让整个码头更加肃静。老彭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微微抬起左腿,把全身的劲都用在右手上,手里的那颗小石块就在水面上“啪啪啪”连着打了几次水漂。
他看着我,郑重地说:“老赵,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你知道吗?我的父亲刚刚因为癌症去世,家中的老母亲体弱多病。我媳妇是汕头本地人,她还有很多个兄弟姐妹,岳父岳母总是帮忙带着两个娃,可是也难以周全啊。”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前半生为祖国尽了忠,后半生就为母亲尽孝吧。如果我有能力选择,我就这么安排了。我知道出来后的日子会很难,但是我会义无反顾,努力尽到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
那一刻我读懂了老彭,在橘红色的灯光下,他的身影越发高大。
日子就像买回来的旺仔小馒头,一把一把抓着吃,还没觉出什么就吃没了。老彭退伍后和他岳父一起学医开“顺标堂”,有时我去店里看他。他和在部队时一样,无论日子有多难他表现出的都是一脸灿烂的阳光,不知不觉感染着身边的人。
又过了两年,我和他一样也退伍了。我在新闻前辈的安排和力挺下走进了以骨科和烧伤闻名的原304医院担任新闻干事。后来,已是医生的老彭还专门来我们骨科进修。他进修时所在的骨科医学部主任如今已经当选为了中国工程院院士。我相信凭着踏实肯钻研的劲头,他的技艺会越来越精湛,就像他进修时身边的名家大师一样“敬佑生命、救死扶伤、甘于奉献、大爱无疆”!
我期待着他传承老部队的“海上先锋”精神和解放军总医院“忠诚、敬业、厚德、创新”的院训,在行医的道路上多为战友们增光添彩,多为“健康中国”贡献力量。